是的，该是竹青恨她。竹青应该见到许多被她迫害的人。
    竹青的手抓住她的胳膊，那是无法甩脱的力量。
    “我们本该是一体。”
    “什么？”京参惊恐的看着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进入自己的身体，与自己融合她厌恶的干呕。吐出来的居然是黑水，明明她可以立即死掉，可是没有。
    京参恐惧的颤抖着，随便抓起一个石头就要砸死自己。
    她可以预想到千忆要做什么？它要用玉兰家族切片人审判她！
    “不要！不要！”
    她不想看到那些人的脸，她本该是玉兰独一无二的存在。临死之前还要见到那些人可恶的脸，她愤怒！她恶心！她恐惧！
    举起的石头被打落，玉兰微兰身着轻甲站在她面前。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京参大叫起来：“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不要！！！”
    微兰是方权的妻子，拥有美满的幸福。是在方权最脆弱时走入他内心的人，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每次方权作为皇室军队长官来到宫殿时都会带着妻子，他们那样的幸福。那是令玉兰京参嫉妒的人生！明明同为玉兰氏，她却要在皇宫艰难度日。
    而微兰可以拥有丈夫过平凡的人生。
    “陛下，您可以派遣部队前往巨人遗迹。”京参坐在老国王身边，向他谏言。
    老国王犹豫着，他知道巨人遗迹的危险，不想让光遇年轻的士兵赴死。
    “那位方权军长很强的，而且他身边有位厉害的科学家。”
    老国王：“玉兰氏，和你同属一体的玉兰微兰？她的确是天赋异禀的科学家。”
    她嫉妒，嫉妒其他玉兰氏被赞扬。
    “就让他们去吧，他们一定会为您带来好消息的。”
    老国王同意了。
    京参看着微兰的脸，狂笑道：“你不会以为是我害的你死在巨人遗迹吧？嗯？真是可笑！就算没有我！老国王也会让方权带兵去！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老国王的第一人选是亲王，那个为了牺牲而存在的养子。”微兰轻轻开口，黑水为什么知道这些？因为微兰在巨人遗迹与黑水相伴，她早已被黑水侵染融为一体。微兰的记忆存在于千忆的脑海，或者说千忆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产生的自我意识。
    京参摇摇头：“真可怜啊，那个养子。一生都在追求被他老国王认可，殊不知···”
    微兰抱住她的身体，与她交融。
    京参厌恶的挣扎，去推京参的手却从她的身体穿过。并非因为对方是幻想，而是因为那是黑水，粘腻的黑水挂在她的手臂上，恶心！厌恶！
    “呕！”她颤抖着身体吐出一口黑水，再抬头新的家伙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展露一脸嗤笑的玉兰祁元，祁元指着狼狈的她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京参却冷静下来，看着她，看着这个疯子。
    祁元是疯子，被救出切片实验基地被好心人收养，那对夫妻是雨林的巫师。可却因为采摘青春永驻的荧光林芝死在了溶洞，祁元失去了父母跑到雨林中寻找他们，不慎在雨林中迷路。
    她的才能让她寄生于树林之中。
    玉兰京参听说这些的时候，心中想的是终于有玉兰家族成员比她过的惨了。可她真的走入雨林才知道，不是这样的。祁元被泥人们照顾的很好，而且进入雨林深处的家伙都会被祁元妥善照顾。
    这个疯子骨子里是善良的。
    于是，玉兰京参来到祁元面前，告诉她可以见到父母的办法。
    杀掉进入森林的任何人，只要杀掉他们就能换回父母的生命。
    这是玉兰京参的计划开始，被引诱入雨林的甘化和梦期，居然能活着离开那里。祁元原来那么弱，本以为很强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欸，你该兑现承诺了。我的父母呢？”
    祁元那只流转七彩光芒的眼睛盯着京参，她别开脑袋已经麻木。
    “来吧。”玉兰京参主动伸出手，不就是要凝聚到一起恶心她么？赶紧开始吧。
    却没想到祁元打开她的手，嫌弃的说：“我才不要和你融合，我才不要跟垃圾在一起。”
    “垃圾？呵呵呵呵····”京参笑出声，真厉害呢。黑水总是能勾起她的愤怒，抬起头祁元走上前嘴巴以夸张的姿态张开，一口将她吞入腹中。被束缚在狭窄又粘腻的昏暗空间，京参几乎无法呼吸。
    可是一切又刚刚好，刚刚好的窒息和刚刚好的昏暗。
    她没有那么容易死，她知道。
    昏暗的空间内一只手伸向她，将她从那里拽了出来。此时她已经不在禁阁的空中庭院，而是一个昏暗狭窄的房间。屋内满是尘土的气息，横跨在头顶的房梁歪七扭八。刚才把她拉出来的人同样与她拥有一样的模样，只是十分年幼。
    京参猜不出来眼前的是谁，她回忆自己是否接触过幼年的其他玉兰氏。
    那少女向后倒退，退到一扇窗子前。从窗外射入昏黄调动的灯火，她凑过去看。外面一片火海，而她所在的房子也正在燃烧，火焰就在隔着木板的下方。
    她终于想起了，这个场景。
    她和玉兰玉绯的见面。
    被养在长公主军营的京参在一次任务中杀死了玉绯的养父母，而在燃烧的屋舍内，玉绯企图和她同归于尽。虽然他们年龄相仿，但是京参常年在军营，眼前的玉绯绝不是她的对手。只是一个回合，她便将玉绯从窗户推了下去。
    她以为玉绯死了，但坊间谣传她还活着，只是躲了起来。
    “你还要再推我一次吗？”
    少女玉绯空洞的眼睛看着京参，京参从未有过如此冷静的时候。她说道：“那次是我第一次杀人，如果可以我并不想杀害那对夫妇。”
    “我没有选择，那是我的任务。我不像你们其他人那样幸运，有善良的养父母，被当初带你们离开的学者们妥善照顾。”
    少女玉绯拍了拍她的肩膀，希望可以安慰到她。
    而下一刻京参一个过肩摔，将玉绯再次扔进火海之中。看着玉绯坠入火焰中，她的心里无比畅快。京参知道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幻想，但就算如此她也要做让自己舒坦的事。
    凭什么？
    凭什么同样是切片人，她们能那么幸运？
    为什么自己却被留在切片实验塔内，刚刚被分离的那几年，她浑身都在痛。那是切片的副作用，在军营没有人关心她的情况，为了能保住晚餐她只能坚持训练。然而，其他玉兰氏的生活没有一个比她痛苦。
    京参偶尔会想，如果当初那个灰发男人能把她带出去该多好啊。
    但时过境迁，往事不可回首。她要继续向前走，继续做自己要做的事。
    就算在生命的终点，也绝不后悔。
    燃烧的火焰来到眼前，但她并未感受到灼烧感。再次睁眼一切恢复宁静，她又置身于禁阁的庭院之中。抬起手臂，黑水强硬的从她的毛孔中渗出，布满黑点的双臂令人头皮发麻。
    “你比我想象的坚强。”千忆来到她面前，面色平淡无波。
    这张属于尔笙的脸，京参看过无数次。从宫殿中最低贱的仆人一路爬上书记官的位置，她依旧不是皇帝最亲近的人。每周这个被称为光遇智者的男人都会被国王召见，他们在没有任何其他人的会客厅长谈至深夜。
    他们在聊什么？在探讨什么，京参从来不知。
    京参看着尔笙，忽而笑出声。
    “我无论做什么，在我前面都有一座大山无法逾越。”
    “···”千忆不明白，人类为何在悲痛之时会笑。它仔细的看着这个将死之人，希望得到答案。
    千忆问：“你为什么笑？”
    京参直视他的眼睛：“难道我不可笑吗？”
    千忆蹙眉，“我不觉得你可笑。”
    “···”京参看了他许久，嘴唇抿成一条线。
    “还有几个玉兰氏你都弄出来吧。”
    千忆：“达不到我预期的效果，我不想弄了。”
    京参：“你希望我崩溃吗？因为你也崩溃？”
    这句话激怒了千忆，他抓住京参的脖子掐住最后一缕渗入她喉咙的空气。可京参快死了，什么都不在乎了。双臂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眼睛缓缓闭上，享受着死亡。
    麻木，四肢麻木，头昏眼花，气血好像要从眼眶里冲出来，鼻息间窜动着火热的气流。随后开始抽搐，好像身体里真的被塞入了许多玉兰家族的灵魂，她们厌弃她。若是人死后有个归处，那么这些玉兰家族的成员是否会在那里等着她？
    或者她们本就不存在，只是被分裂的同一个灵魂。
    禁阁的黑水已经散去，从升降台仓皇而来的是小公爵。
    顶楼草坪上到处都是黑水与血的交融，但京参的身体却完好无损。小公爵走上前跪倒在那具尸体面前，不知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他想去触碰她的身体，可又缩回来手。
    他仰起头恳求千忆：“我可以安葬她吗？”
    千忆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讽刺道：“你会给每一个死去的爱人设立墓碑吗？”
    小公爵被怼的不知如何回答，低下头。
    千忆错身而过：“想如何都是你说了算，从今以后禁阁也是你说了算。不要让尔笙失望，就这样吧。”
    “嗯？”小工具回头看向他：“就这样？”
    然而说话的人已经离开了，他要去哪？又能去哪里？
    飘荡在云间的黑水化作的冥龙没有方向的在云中游荡，他才是孤魂野鬼，无处可去。
    也许他该给尔笙立块墓碑，也许他该去看看梦期。
    如此想来，便如此去做。
    自禁阁一路向下飞行，来到灰蒙蒙的墓土原野之上。这里的死气已经散去大半，从上空望向地面变得很容易，坐落在灰黄色沙漠之间的一座蜿蜒的小村庄。这里就是新的墓土居民区，如今只能看到几个人在外面走动。
    千忆相信终有一日，墓土也会变成络绎不绝的热闹之地。
    他隐藏自己落在一座仓房后面，小心的向村子里张望。
    两个来到仓库取东西的村民正在议论，议论的话题自然是这些时日黑水的传闻。
    “你说方权先生是黑水吗？”
    “笨蛋！怎么可能！”
    “可是我听雨林的幸存者都说是方权先生带黑水荡平的雨林啊！”
    “耳听为虚！怎么证明是真的？那黑水怎么没到别的地方去？专攻击雨林？”
    “说的也是，但他们说尔笙是黑水怪物！有很多人都被黑水怪物咬死了！”
    “这个应该是真的，你瞧见方权先生回来那天了吗？”
    “怎么了？我没看见啊。”
    “哎呦！那阵仗！甘化胳膊流血，感觉那只胳膊都废了。不过他是最轻的伤，那位云野的梦期小姐，腹部都被打穿了！要不是兮医生妙手回春，现在恐怕都是一具尸体了！”
    “啧啧，真惨啊！我今天看到兮医生搀扶着梦期小姐散步，没想到她伤的那么严重！”
    他们二人说着话，丝毫没有注意隐蔽之地的异动。
    已经可以站起来走路了吗？
    太好了···她没事。
    千忆长舒一口气，却又紧张起来。不知道现在他出现在梦期的面前会不会让她再做出冲动的事，还是等她好的差不多再说，或者等她回云野再去找她？
    不不不，很多事最好说清楚，而且他已经做出弥补了。
    玉兰京参死了，一切也该结束了。
    千忆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整理额头的碎发。将杂乱的衣服摆正，迈着步子准备到方权的小屋去。大家应该都在那里，他们···只要好好解释的话···什么问题都不会有的。
    路上没有行人，刚刚运送货物的村民已经消失在主路。好像上天都在回避千忆，没有人发现他。
    昏暗的天空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只有从屋舍内透露的灯火格外温暖。
    千忆走入小院子，几棵似开似败的花无精打采的倚在栅栏上。
    “好了好了！”
    屋内一女人惊喜的声音吸引住千忆的视线，他的目光也随之柔和下来。
    窗内兮将热气腾腾的一锅鱼汤端到桌子上，想起之前他和梦期因为调查雨林饿诅咒，也曾扮演成当地的村民。那时候也有这样香气扑鼻的鱼汤，是梦期的拿手菜。
    “好香啊！”必先捧着餐具站在兮旁边，眼巴巴的看着那锅鱼汤。
    方权背对着窗户坐着，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从他语气中能听到是开心的。
    “明明你的伤才好，就下厨真是···”
    梦期此时也走入画面之中，她用毛巾擦拭双手，笑盈盈的搭话：“没有，伤已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