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整好情绪，沈石溪才转身回到车上。他看了一眼后座的沈妈妈，发现她双眼紧闭，似乎已经睡着。
    司机师傅启动车辆，又开了雨刮，自言自语地感叹道，“罗河这冬天，也来的太早了些。这就开始下雪了。”
    沈石溪这才注意到，零星的雪花正轻轻地飘落在车窗玻璃上。没等到自然融化，雪花就被雨刮粗暴地带走。雪花可以抹去，但他心中的难过却层层叠叠的，难以抹去。忧伤再一次入侵他的内心。
    是啊。罗河的冬天，似乎来的总是要早一些，那么的让人措手不及。那么，庆南呢？庆南才刚刚开始入秋吧。沈石溪心想。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在雪花的映衬下变得模糊起来，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雾气之中。
    冬天啊。终究是要进入冬天了。
    回到家，沈妈妈就早早地歇息了。沈石溪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坐在了沙发上。他知道自己还有一堆事情需要处理，所以他必须让自己从悲伤的情绪状态里抽离出来。
    “你怎么样了，和岳父母没吵架吧？”沈石溪先是给张畅发了个消息，询问他的情况。
    张畅很快便打来电话，调侃着说自己正“卑躬屈膝”地服侍着岳父母。
    “那你现在还有时间给我打电话。”沈石溪不解。
    “不是，就是有件事跟你商量下。咱们晚上和黎莉的会议干脆取消呗，你都回来了咱们还开什么电话会，这几天找个时间大家当面聊聊吧。给她点压力，免得她天天变来变去的。”张畅说道。
    “行啊。你问过黎莉了吗？”
    “我跟她说过了，她说看你。”
    “好。”
    挂断电话，沈石溪又给冯清打了个电话，询问冯清妈妈的情况。
    “她刚吃完药，已经休息了。”冯清叹了口气。
    “怎么会突然昏倒的？”
    “连续发了几天烧，本就体力不支，然后她又不想吃东西。体力不支晕倒了。”冯清又叹了口气，“不体检都不知道，一体检发现好多毛病，人老了可该怎么办啊。”
    是啊。人老了可该怎么办啊？
    好像没有解，只能接受，再应对。
    “我现在，”不仅现在，也许还有以后，沈石溪改口道，“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
    “那你现在能陪我说说话吗？我现在心里真的很乱。”冯清问道。
    沈石溪的心里也很乱，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你说吧，我听着呢。”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我妈妈身体很好，她平时也很少生病的。你看之前咱们出去玩，她是多有活力的一个人。但这次，”冯清的声音突然低沉起来，“不过是发了几天高烧，她就突然昏倒了······· 看着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我真的好害怕······· 我一个独生女，亲戚也不多······· 那一瞬间我都不知道该找谁帮我······ ”
    冯清开始倾诉起来，她的声音很轻，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无尽的痛苦与无奈。沈石溪静静地听着她的倾诉，心中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他明白冯清的感受，也理解她的无助。
    “我终于理解干妈生病时，你的感受了······· ”冯清哽咽的说道，“如果他们真出了点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 ”
    听着冯清的话，沈石溪的心也随之揪紧，他被自己压制的情绪瞬间又涌了起来。他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门靠在门上坐了下来。
    他太理解冯清的无助与恐惧了。
    人啊，总是会在亲人突然生病时，才意识到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他自己至少还有白漫晴，有张畅，有冯清，偶尔远方的舅舅一家也能帮上些忙。但冯清，她要一个人独自面对父母的生病，好像比自己艰难多了。
    “你也别太担心，照顾好自己，别把自己累垮了。她过几天就会好起来的······· ”沈石溪试图安慰冯清，却自己忍不住跟着哽咽起来。
    然而，冯清的情绪已经崩溃了，她在电话里泣不成声的说道，“我也好像有点能理解干妈的行为了······· ”说完，哭的更加撕心裂肺了。
    沈石溪极力克制的情绪瞬间冲出心口，他的情绪也彻底崩溃了。他想起了轻生的妈妈，想起了自己这个破碎的家庭，还有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抓住的爱情·······
    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让他有些无法呼吸。可他又清醒的知道，自己不能崩溃。至少，他现在还需要安慰冯清。他把电话轻轻放在地上，双手捂着嘴抽噎着，控制着自己的呜咽声不要让冯清听到。
    不要住自己的情绪，又极力不让冯清听到。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沈石溪试图安慰冯清，也试图安慰自己。
    夜幕深重，火车安稳的在铁轨上轰鸣着前行。硬卧车厢内，白漫晴静静地坐在过道旁那张窄小的凳子上，目光穿过车窗，凝视着外面那无边的黑暗。
    偶尔，远处的灯光划破夜色，时不时的跳跃在她眼前，随即又迅速消失。她两眼空空，思绪跟随着火车，漫无目的地在黑夜中穿行，试图不去想任何事情。却时不时的被大脑中闪过的问题所惊醒。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只是当车厢里的灯被熄灭，车上和窗外一样黑漆漆的，她才缓缓站起身，回到卧铺床上躺下。
    可没想到，没有了窗外的黑夜，她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的问着她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她翻过身，试图抛下所有问题。可始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张畅的那句“他都可以为了你去庆南，你就不能为了他来到罗河吗？”和沈石溪的那句“如果我去不了庆南，我们该怎么办？”在她脑海中来回闪现，始终无法抛却。她翻来覆去的翻着身子，试图压制着那那些问题，却始终成效甚微。
    这一夜，对于白漫晴来说，注定是漫长而难熬的。
    她也不知道这一晚她到底有没有睡着过，只是当下车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身子有些发软。也许是，庆南的阳光，有些刺眼。
    买了一杯咖啡，她打了个车，就径直前往公司。到达办公室的时候，不早不晚，正好是上班点。
    还没来得及坐下，叶薇就匆匆走来，神色有些凝重地对她说道，“晴姐，老板让你来了去办公室找他，不过，他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白漫晴预感到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不愉快的谈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敲响了老板的门。
    走进老板办公室，瞬间她就感受了有些压抑的气氛。老板眉头紧锁，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眼神锐利地盯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等会。她在老板对面坐了下来，等待着老板的发话。
    “你最近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进入职业倦怠期了？”老板直接问道。
    白漫晴一阵莫名其妙。她自问在工作上，已经尽心尽力了。为什么却还要受到这样的质疑？她莫名的想和老板争执，但理性却告诉她，不能冲动。
    她极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但铁青的脸色和并不客气的语气却暴露了她的不满。“老板，我一直在很尽力的做好我的工作。”
    老板显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故意说道，“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也知道你是有能力的。我就觉得啊，你还有更多可发挥的空间。你像之前你们部门的那个罗梅，就是前段时间想回来的那个，据说现在也在尝试做一些新业务，做的还不错的。我相信你，肯定会比她做的好，是吧。”
    白漫晴更加无语。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老板这么说，无非就是告诉自己，自己不再不尽心尽力，有的是人可以替代自己。甚至，那个人还可能是自己讨厌的罗梅。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很好笑。
    她真想直接告诉老板，“那就让罗梅回来好了。”虽然她知道，罗梅也是真的很想回来。罗梅在新公司过的并不好，若不是在被裁掉之前，打通关系去了新业务的部门，她早就被裁掉了。
    但最终，白漫晴还是克制住了，她只是在心里偷偷的翻了个白眼。
    老板又跟她说了好些话，话里话外无非就是让她知道，她是可被替代的，最好是能随叫随到。直到老板电话响起，才放她离开，又叮嘱她“对相亲市场的业务多费点心思。”
    从老板的房间里出来，白漫晴真的很无语。她感觉自己都快卖给公司了，可在老板看来，她却还不够努力。仅仅就是因为自己没能及时给他发邮件，仅仅就是因为自己请了一天假······
    她回到工位上，打开电脑，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现实还真是无情啊。
    午餐时间，白漫晴独自一人走到公司露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桌上放着早上买咖啡时顺带买的三明治，可她却毫无食欲。
    叶薇和黄玲，拿着外卖，又搬了两把椅子坐到了她旁边。
    “晴姐，看你脸色不是很好，你怎么也没多休息两天？”叶薇关心道。
    白漫晴没有直接回答叶薇的问题，只是问她“前段时间的婚礼都做好复盘·······”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薇打断了，“等等等等，晴姐，你先说别说工作的事。等我吃完饭，吃完饭，你下午再找我。求你了······· ”
    “行，不聊工作。好好吃饭。”白漫晴拿起三明治，打开大大的吃了一口。
    “晴姐，你还记得那个当天大闹婚礼现场的临时新娘吗？”黄玲突然问道。
    白漫晴点点头，她当然记得那个罗小姐。那个明明看到了信知道新郎不是好人却依旧要出嫁的罗小姐，那个她试图说服不要结婚却说自己心中有数的罗小姐，那个父母家人为了她大闹婚礼试图阻止她结婚，可她却始终不依不从的罗小姐。那个她无能为力只有祝她好运的罗小姐·······
    想到这，白漫晴突然“哎哟”了一声，随后又问黄玲道，“那天婚礼现场的损失情况，玫褆和酒店那边核对过了吗？还有，新郎那边怎么说，费用都结算了吗？”
    “哎哟，晴姐，我不是想说这个。”黄玲说道。
    “那你想说什么？”
    “那个临时新娘，前几天因为车祸去世了。”
    白漫晴简直不敢相信。“什么？？”
    “那天新郎约了玫褆去酒店，说是要现金结算婚礼的费用。我就和玫褆一起去了，我们刚结算完，新郎就接到电话，说罗小姐出了车祸当场死亡。然后他就走了。你们说，这意外是不是来的有点太巧了？”黄玲继续说道。
    白漫晴眉头紧皱，疑惑、不安、不敢置信。不管是不是巧合，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意外的逝去了。那毕竟是一个生命啊······
    而她，是否能在此之前，多做一点什么呢？更强烈的阻止罗小姐？或者取消婚礼？那样，罗小姐的命运会不会不同？
    她不知道，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
    叶薇咽了口饭，“我也觉得是有些巧。但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还得看人家警察怎么说。”
    “那警察怎么说？”白漫晴追问道。
    黄玲摇摇头。“我们又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也不好再问新郎吧。”末了又感叹了一句，“还是单身好，单身没烦恼，也就不用担心这些事了。”
    “还是我家哥哥好。唱歌跳舞演戏样样俱全，要不，你跟着我追我家哥哥吧？”叶薇打趣道。
    黄玲有些嫌弃的摇了摇头，“你家哥哥你自己享受就好。我要追，就追我们晴姐，多谈几个客户，多赚点钱，买车买房走上人生巅峰。”
    叶薇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假装生气的白了眼黄玲，对着白漫晴恭维道，“晴姐，你看黄玲也真是的。她就不知道捎上我，我也要你带我走上人生巅峰。你可不能忘了我。”
    “不是，你······· ”
    看着叶薇和黄玲两个人斗嘴，白漫晴不由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