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刻,太阳格外的灼烈。白漫晴沉重的脚步在空旷的墓地里回响,目光在墓碑间穿梭,终于让她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妈妈正呆呆地坐在沈妹妹的坟前,一只手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瓶子,准备拧开。
白漫晴的心猛地一紧,大喊了一声,“伯母!”
沈妈妈转过头,看到白漫晴正急匆匆地向她跑来,手中的瓶子慌忙中滑落,红色的液体从墓碑蔓延到草地,散发出浓烈刺鼻的气味。
白漫晴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液体,心中一阵惊骇。她抬头看向沈妈妈,只见她的眼神空洞而迷离,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她轻轻地搀扶着沈妈妈的胳膊,温柔地说道,“伯母,我们回家吧。”
然而,沈妈妈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她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红色液体,眼神中闪过一丝渴望。突然,她把头伸向地面,准备去舔那些液体。白漫晴吓了一跳,连忙用力拉住她的胳膊,阻止她的动作。就在这时,刚好赶来墓地的冯清,看到这一幕,大喊道,“干妈,你干嘛啊!干妈,你别这样!”
两人合力拉住沈妈妈。沈妈妈挣扎着,眼中满是绝望,哭着崩溃道,“我真的不想活了,一个个的都离开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 ”
“伯母,您还有儿子,还有我,还有冯清。我们都在这,我们不会离开您,我们都会陪着您的。”白漫晴安慰道。
冯清紧紧地抱住沈妈妈,也安慰道,“干妈,您不能这样想,我们都很在乎您,您不是一个人。”
白漫晴的眼泪也在眼眶中打转,她知道,此时,再有力的言语都无力。她紧紧握住沈妈妈的手,靠在她身上,试图传递给她一些力量,“伯母,我知道您现在很难,但我们能一起度过这个难关的。”
沈妈妈的身体在两人的怀里颤抖着,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撕裂白漫晴和冯清的心。
“你们不懂,你们不懂我的痛苦,我失去了我的女儿,失去了我的父母,失去了我的婚姻,失去了我的身体。我的孩子们也都不在身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沈妈妈的声音里只有绝望。
冯清的眼泪滴落在沈妈妈的肩膀上,哭泣道,“干妈,我知道您很难过,但您不能放弃,我们都需要您,您不能就这样离开我们。”
白漫晴看着沈妈妈这副模样,心痛如绞,却又全身无力。
“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觉得我这一辈活到这个岁数就可以了·······我真的没有勇气了······ ”沈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弱。
“干妈,您还有我,还有我这个干女儿呢。我会一直陪着您,照顾您。您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啊!”冯清的泪水流过脸颊,语气却很坚定。
沈妈妈的身体在两人的怀里越来越沉重,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你们还年轻,你们还有你们自己的生活,我不能拖累你们,我不能······ ”
白漫晴擤了擤鼻子,“伯母,您没有拖累我们,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会一起承担,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干妈,我们会一直陪着您,您不是一个人。”冯清附和道。
可此时的沈妈妈仿佛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眼神空洞,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红色液体,嘴里喃喃自语道,“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们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
白漫晴知道,她们需要找到一种方式,让沈妈妈重新找到生活的希望,可她不知道,那会是什么 ······
大概,唯一能让她还有丝毫希望的就是孩子了。
“伯母,您还有两个儿子。您不是说石溪最孝顺了吗?您不是说要见证他的幸福吗?您还没看到我们结婚,没看到我们的小孩我们的未来,您甚至还没听到我叫您‘妈妈’呢 ······ ”
沈妈妈听着白漫晴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希望。但随即,她又摇了摇头,“你们好好活着,我不能拖累你们。我已经是个没用的人了,活着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伯母,只要我们彼此陪伴,彼此分担,就不会是麻烦,也不会觉得累。您是石溪最重要的人,也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我们都不能没有您。请您,给我们一个互相依靠的机会吧。”白漫晴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此时的她心里都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她甚至没法思考此时到底怎么做才对沈妈妈好,只是本能的劝说和承诺。
“是啊,干妈,我们还要一起过生日,一起过节日,一起分享生活的点点滴滴呢。而且,您不是也说了嘛,还要再送我一套结婚礼物呢······· ”冯清泣不成声的附和道。
沈妈妈没有说话,甚至停止了哭泣。她就那么无力的坐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电话铃声在寂静的墓地中突兀地响起,白漫晴一看是沈石溪,连忙向冯清示意,自己需要接个电话。随后便地走到一旁。她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近耳边,尽量压低声音,“我找到你妈妈了,她在你妹妹的墓地。现在人没事,你放心吧。”
电话那头的沈石溪显然松了一口气,又告诉白漫晴,他现在正前往机场,可能得晚上才能到家。
“好,你别着急。我在这边会没事的。你自己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挂断电话,刚准备转身的时候,白漫晴看到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显示着郎晓宇的来电。她接起电话,听到郎晓宇的声音,“晚上几点到车站,我去接你。”
白漫晴简短地说了下自己的情况,告知郎晓宇今天回不去了。又突然意识到,明明上午姐姐白漫朗还给她发消息说晚上去接她回家吃饭,怎么现在就变成郎晓宇了。有些疑惑地问道,“我姐呢?她不是说来接我的吗。”
“她,她,她好像是临时有事,好像是代替其他老师上课。”
郎晓宇的声音有些吞吞吐吐,让白漫晴感到不安。追问道,“晓宇,你是不会瞒我什么的吧?”
“你怎么了,怎么变得这么敏感了?”郎晓宇反问道。
白漫晴心想自己大概是被沈妈妈的情况弄得有些焦虑,所以想多了。“没什么,没事就好。”又关心道,“你呢?你都还好吧?”
“我好得很。倒是你,别光顾着照顾人,也要照顾好自己。定好了回来的时间,就告诉我,我去接你。”郎晓宇叮嘱道。
白漫晴应了一声“好”,就结束了电话。没想到,下一秒,空旷的墓地又响起了电话铃声。白漫晴看着手机,发现不是自己的。又朝冯清看去,发现她正从兜里掏手机。
白漫晴连忙走过去,陪着沈妈妈,让冯清去接电话。没几秒,冯清就过来对沈妈妈说,“干妈,对不起,我妈高烧昏倒了我现在得去看看,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沈妈妈仿佛没听到冯清的话似的,依旧是木木地坐着,没有回应。
白漫晴示意冯清快去吧,这里有自己照看,不会有事的。冯清点了点头,焦虑的抱了抱依旧没有说话的沈妈妈,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墓地。
沈妈妈就那么软榻地坐在草地上,没有表情,没有言语,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白漫晴轻轻握住她的手,“伯母,您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沈妈妈依旧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白漫晴偷偷的转了下身,背着沈妈妈轻轻吸了口气。
一阵风吹来,带来了几片落叶。白漫晴看着那些在空中翩翩起舞的叶子,有些莫名的悲伤。又告诉自己,自己一定要振作,才能给沈妈妈带来一些安慰。
生活总是要怀抱希望的。
“伯母,您看那些落叶,它们虽然终将落地化为尘土,但它们在空中飞舞的那一刻却是如此美丽。我们的生命也是如此,虽然最终也会逝去,虽然充满了磨难和痛苦,但它也有很多美丽的时刻,你肯定也拥有很多美丽的时刻吧。比如您第一次看到出生的石溪,您看到妹妹给您画的画,您看到······· 您放心,我们以后会陪着您,创造更多美丽的时刻。”
说着说着,白漫晴感到自己把自己说通了。她伸出手臂,轻轻地将沈妈妈搂在怀里,又感觉到沈妈妈的身体有了轻微的蠕动,仿佛是在回应她的拥抱。
她开始自顾自的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安慰到了沈妈妈,只是围绕着沈妈妈和他们的未来,她畅想了许多。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当夕阳的余晖洒满墓地时,沈妈妈终于开了口,“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车辆缓缓驶入城区,白漫晴的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响了起来。她这才意识到,自上午吃完饭到现在,自己还滴水未进。她转头看向沈妈妈,那张憔悴的脸上都是哀伤,似乎并没有感受到饥饿。
可是,这么久没吃饭,沈妈妈应该也饿了吧。
路过一家看上去十分热闹的饭店时,白漫晴让司机停了车。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搀扶着沈妈妈走进了饭店。饭店的人很多,只有靠近门的地方还有一张空桌子,于是她们便在那坐了下来。
白漫晴问沈妈妈想吃点什么,但沈妈妈沉默不语。于是,她点了两道开胃的小菜,又点了一份沈妈妈爱吃的清蒸鱼,希望能让沈妈妈有点食欲。
没一会儿,菜就陆续上了桌。白漫晴先是给沈妈妈盛了碗汤,又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到沈妈妈的碗里,“伯母,您尝尝这个,很鲜嫩的。”
沈妈妈机械地拿起筷子,夹起鱼肉放进嘴里。然而,她的眼神依旧没有焦距,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机械的动作。
吃着吃着,沈妈妈的眼泪就默默的掉了下来。泪水滴落在餐盘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白漫晴有些不知所措,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安慰沈妈妈。只好默默地拿过纸巾,放到沈妈妈旁边。
就在这时,饭店里原本热热闹闹的动静突然安静了许多,大家开始细细碎碎地讨论着什么。
沈妈妈也突然前方说道,“都这样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死了算了。”
白漫晴顺着沈妈妈的目光,好奇的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正无助地站在那里。他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像个流浪汉。服务员走过来,毫不客气地驱赶着老人,“快走快走!我们这里正营业呢。”
白漫晴没有任何犹豫,站起身朝老人走过去,对服务员说,“请给他一份饭菜和一瓶水,我来付钱。”
服务员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转身朝厨房走去。
老人感激地看着白漫晴,又连连给她作揖。
白漫晴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没关系的,老人家。”
刚走没一会的服务员,迅速地打包了饭菜和水走了过来,有些嫌弃的递给老人家。
老人接过饭菜和水,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感激的泪光。他对着白漫晴再次道谢,“谢谢你。你真是好人啊!愿菩萨保佑你!”
“您别客气。”
老人拿着饭菜和水,颤巍巍地离开了饭店。看着他的背影,白漫晴在心里祈祷,希望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回到座位上,白漫晴发现沈妈妈的眼泪已经止住,脸上的绝望似乎也少了几分。
“希望你的善良,能给你带来好的福气。”沈妈妈对白漫晴说道。
白漫晴微微一笑,“会的。伯母。”
“我想喝点酒。”沈妈妈又突然说道。
白漫晴微微一愣,想了想,喝点或许会让沈妈妈的心情好一些。何况,有自己在场,沈妈妈也不会喝太多。于是,她回复道,“好啊。那我陪您喝点。但您要先吃点饭,垫垫肚子,然后才能喝酒,不然胃会不舒服的。”说着,她又给沈妈妈夹了一些菜。
沈妈妈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开始扒拉着碗里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