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忙着工业社区的改造方案设计,晚上忙着林小姐的三居室设计方案,偶尔还会有伯父家新房装修施工的咨询,沈石溪每一天的工作都安排的满满当当。
马不停蹄的忙碌,让沈石溪的关注焦点暂时从他的家庭问题中脱离出来,每天心情都还不错。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持续多久。
父母彻底分开的那一天晚上,沈石溪正吃着泡面的时候,冯清给他打来电话。
“今天叔叔他,他收拾东西搬走了。”冯清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显然在试探着沈石溪的反应。
“嗯,我知道了。他们,”沈石溪顿了顿,“他们又吵了吗?”
“嗯,当着搬家师傅的面,就直接吵了起来 ······ 吵的也依旧是那些事,就是这次他们的措辞更加厉害了,我都能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断裂。你爸爸脸色铁青,语气非常愤怒;干妈则是一脸绝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又很倔强,硬是撑着不让眼泪落下。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高亢,吵的隔壁邻居都听到了,跑过来劝架······ ”
冯清的描述让沈石溪仿佛能透过电话线,看到那个充满火药味的场景。他的脑海中开始回放着那些争吵的画面。但让他意外的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的反应远比预想的平静。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感到愤怒或无助,情绪也没有突然的变得激动,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只是发生在别人家庭的故事。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甚至开始学会在情感上与之保持距离。这样的发现,让沈石溪有些害怕,他自问自己是不是变得冷漠了许多。
“你,你在听吗?” 冯清的声音打断了沈石溪的思绪。
“嗯,我在听。谢谢你告诉我。”
挂断电话后,沈石溪沉默了很久。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凝视着外面那片漆黑的世界。夜风依旧,却带不走他心里的沉重。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给妈妈打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但那头传来的声音好像十分开心,“喂,儿子。”
“妈,你还好吗?”
“我没事,今天家里大变样,我很开心。”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倔强,“你早点休息,不用担心我。”
“妈······ ”沈石溪欲言又止,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没事的,儿子。你不是说了吗,我还有你。而且,我现在还有冯清,她经常来陪我,我没事去她家跟她父母聊聊天。挺好的,我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沈石溪妈妈说道。
如果他妈妈真是这么想,那沈石溪会为她感到开心。
只是,结合冯清告诉他的情况,沈石溪知道他妈妈不过是故作轻松,不愿意告诉自己罢了。
而故作坚强,往往比直接崩溃或者大哭一场更让他担心。
没等沈石溪说话,他妈妈就打了个哈欠,告诉他自己困了,匆匆结束了电话。
放下手机,沈石溪心中五味杂陈。或许母亲此刻需要的不是他的安慰,而是时间和空间去独自面对这一切。亦或许,只是怕他担心罢了。
他叹了口气,给冯清发消息道,“如果你有时间的话,麻烦你多去看看我妈。”
发送完消息后,他又立马按了撤回键。
自己的母亲,有什么理由让冯清来替自己分担呢?她虽然是妈妈的干女儿,但同时她也是个局外人。更何况,在这段关系中,她并不是得到的那一方,反而一直是冯清在为他的父母付出。
此时,自己再去拜托冯清背负本不属于她的责任,未免对冯清太不公平。
“我能怎么办呢?”沈石溪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自责与愧疚。
看着眼前的半桶泡面,他瞬间没了食欲。
苦闷再次袭来。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是张畅。
沈石溪今天除了让冯清去他家,也让张畅去了他家帮他爸爸搬家。这个时间点,给自己打电话十有八九也是因为这件事。
“你爸这边都已经安置好了。”张畅打了个酒嗝,“你爸这酒量还真是不错,差点把我给喝倒。”
“他还有心情喝酒。”沈石溪翻了个白眼。
“不不,是我的问题。我看他心情也不是很好,就想着陪他吃个饭,点了瓶酒,没想到,一喝就停不下来。”张畅话锋一转,说起来白天发生的事,“他们今天又当着众人的面大吵了一架 ······ ”
“冯清跟我说了。”
“那我就不跟你重述搬家期间的事了。不过,我好像有点弄明白为什么你爸妈的关系会变成这样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两个人现在没有共同的焦点了。你在罗河的时候,他们的焦点都是你,给你张罗相亲,有事没事找找你,加上你又经常在家陪他们,带他们出去玩,他们之间的矛盾也就被隐藏起来了。但你去了新疆之后,他们就没有了共同关注的东西。你爸爸因为有工作,注意力被分散了,所以就还好。但你妈妈,经常自己在家,冯清开学之后又忙,去的次数也少了,你妈妈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可以忙碌的,加上身体也不是很好,没了依托就陷入了对你妹妹的回忆中。”张畅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沈石溪的心上轻轻敲打。
“我觉得你爸爸,应该已经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了,但你妈妈还陷在里面。再加上,那个阿姨的出现······ ”张畅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没有人不想让自己活得轻松点,你明白吗?”
沈石溪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关节发出微微的响声,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对父母的担忧,也有对自己的自责。
他试着回溯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始作俑者。是那个让她妹妹意外去世的司机吗?是她一直在妹妹去世的阴影中反复徘徊的母亲吗?是他转投他人怀抱的父亲吗?还是离开罗河的自己?
他不知道。
只是,他惊恐的发现,最近这一年父母关系的改变,好像那个源头就是他自己。
“是不是,如果我当时不离开,他们就不会这样了?”沈石溪很小的声音问道,与其说是问张畅,不如说他问的是自己。
沈石溪抬头望向天花板,眼中满是迷茫与无助。他渴望找到一条出路,一条能够让自己摆脱困境的出路。但现实却像一座大山般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窒息。
张畅叹了口气,语气坚定地说,“你别这么想,其实这完全不是你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你不能为了他们放弃自己的事业和生活。而且,你爸爸也说了,他希望你能过得好,不要为他们担心太多。”
沈石溪想起,白漫晴也是这么安慰他的。她说,“你不要总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扛,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已经很努力了,不要对自己太苛刻。”她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
想到至少还有两个人无条件的支持自己,沈石溪心里多了几分安慰。
“谢了,兄弟。”
电话的嘟嘟声刚刚消失,紧接着电话铃声又再次响起。沈石溪一看来电显示,是弟弟沈石习。
他妈妈曾跟他说过,搬家之后就会把消息告诉他弟弟。他猜想,弟弟应该是知道了父母离婚的消息。
他松了一口气,弟弟终于知道了,终于有人能和自己一同来承担家里这些事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电话一接通,弟弟指责的声音就急促地传了过来。
“你怎么回事?爸妈的关系怎么变成这样的?”沈石习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明显的焦急与责备,如同夏日午后突来的雷阵雨,让人措手不及。
沈石溪愣了愣,手中的手机仿佛突然变得沉重,他的心沉了下去,原本以为会找到一丝慰藉,却没想到迎来的竟是责备。
沈石溪沉默。
“让你照顾好爸妈,不是让你把他们的关系变成这样!”弟弟的声音越发激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切割着沈石溪已经疲惫不堪的心。“还有,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爸妈要离婚的事?”
他努力平复心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以为我不想吗?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们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在那过年,我怎么说,你让我怎么说?”
而且,告诉了你,你就能让他们不离婚吗?
弟弟的声音稍微降低了一些,但语气仍然有些生气,“那你就不能换个时间告诉我吗?你早点告诉我,我们还能一起想办法解决。”
沈石溪的情绪开始失控,“解决?你怎么解决?你连他们为什么离婚都不知道,你怎么解决?”
弟弟的声音再次变得激动起来,“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了解情况?”
“我什么都不说?你不是他们的儿子吗?你不会问吗?你关心过吗?”
“可你是家里的长子啊!你就应该多负点责任。”
沈石溪紧握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制住内心的怒火,“负责任?你说得轻巧!你结婚后回过家吗?你打过几次电话?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电话那头,弟弟显然被沈石溪的反问噎了一下,沉默片刻后,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甘,“那是因为我又不在罗河,而且我的工作又各地跑,又有家庭要照顾。你以为我过得轻松吗?”
“是,就你有工作,有家庭?我没有吗?”
“你现在别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弟弟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个度。
“我推责任?”沈石溪瞬间被气的无语,他摇头笑了笑。“你想想你自己,从小到大,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除了偶尔的电话问候,你还做过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
沈石溪的心跳渐渐放缓,怒气过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和疲惫。他意识到,这场争吵,没有赢家。
那个,他以为可以依靠的兄弟,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支撑。
通话结束,沈石溪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沙发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银白。他凝视着那片光亮,觉得有些好笑。
原本他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共同分担这些糟心事的同盟,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众矢之的,那个被认为没有尽到责任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月光毫无保留地洒进来。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桌上的一个旧相框吸引。那是他们全家人的合照,每个人都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幸福。
都是些镜花水月的过去罢了。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沈石溪的耳朵被这声音刺得生疼,他几乎本能地想要将手机远远扔开,让它和那些无休止的纷扰一同消失。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满脸抗拒地将手机一把盖住,就像是在掩盖一个不愿面对的真相。
然而,仅仅是几秒之后,他又拿过了手机,他怕给他发消息的是白漫晴。
然而,当消息内容映入眼帘,他的心中涌上一股失落感。不是白漫晴的消息,而是同事小李。
小李的消息简单直接,“沈哥,我这边信号不是很好,等会的电话会议如果我没说话,麻烦你帮忙解答。”
电话会议?
沈石溪心中一紧,他差点忘了,晚上九点有“工业社区改造方案”的会议。他赶紧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五分钟。
所有的情绪瞬间都被紧急的工作任务所取代。
他迅速打开电脑,开始为即将到来的电话会议做准备。工作大概是他现在唯一能够掌控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