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得多是半夜渴醒的,他感觉自己嗓子都要冒烟了,坐起身来,这才发觉脑袋昏沉沉的,里面像有一根弦一直在响。他适应了黑暗,透过窗户射进来的微光,发现床边小桌上有个水壶。他急忙抓过来,对着壶嘴“咕咚、咕咚”喝了半壶水。
躺回床上,感觉肚子鼓胀,准备起身去厕所,脚伸到地面探索着穿鞋,却踢到一个东西,发出“当”的一声,低头一看隐约看到一个盆,听声音里面似乎还有水。
董得多站起身,晃晃悠悠去了厕所,回来时还是迷迷糊糊的,进门时不小心撞到了门框上,发出“咣”的一声响,他疼得龇牙咧嘴,捂着脑门揉了半天。
躺到床上,董得多反而精神了。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昨夜残存的影像:畅快地吃火锅、和两个男人喝酒、聊天,后来好像抱着妹妹哭,熊猫妈妈惊恐地看着自己,嘴里喊着什么,再有就是自己坐地上了,还被人在后边抱着。
胃里的不适和脑袋里闪过的一个个片断告诉董得多:他不但喝多了,而且耍酒疯了,更可气的是还喝断片了!他用力敲敲脑袋,还是想不起来其它画面。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一定出丑了!
董得多紧闭双眼捂住脑门,这些仅存在脑海的画面让他追悔莫及、生无可恋。
清晨,孩子们吃过饭上学去了。
宝贝站在地下仰头看着妈妈,熊猫妈妈问她:“怎么了?”
宝贝指指门外说:“多多。”
熊猫妈妈知道宝贝担心董得多,笑着说:“早上吃饭时让你二哥去看了,叔叔还睡着呐。要不你去看看他醒没,要是醒了就让他来吃饭,好不好?”
宝贝点点头,急忙跑出去了。
大仓房的门关着。宝贝抬头看看门把手,那个高度让她可望而不可及。她趴在门上朝里面喊:“多多、你睡没?”忽然觉得这话不对,又重新喊:“多多,你醒没?”没有听见回答声就用小拳头在门上用力捶了两下。
董得多早就醒了,蓬头垢面地坐在床上发呆。头还是嗡嗡响,胃里像火烧一样难受。他拿起水壶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水。
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不是昨天穿的那件,这说明他们帮自己把吐脏的衣服给换下去了。忽然想起自己的新鞋子,担心把呕吐物吐到上面,低头仔细一瞅,还好新鞋子上干干净净的。
董得多想出去洗脸,可是实在是没脸出门见人,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听见宝贝在门外呼唤他,后来还敲门了,立刻穿鞋去开门 。
打开门,宝贝正歪头往里看,看到他出来立刻捂着嘴笑起来。
董得多抱起宝贝往屋里走,想关门,又一想屋里肯定酒味,就把门敞开着。
董得多把宝贝放到桌上,走到床边坐下,转头发现宝贝依然看着他抿嘴笑。
董得多有点难堪,摸摸脸说:“很好笑吗?”
宝贝在自己的头上比了比说:“飞飞的。”
董得多一摸头发,这才发现头发全都站着呢,急忙又按又揉的把头发弄服贴了。
沉默了一会,董得多小声问宝贝:“昨晚叔叔怎么了?”
宝贝指指他,睁大了眼睛说:“喝多啦,哭啦。”然后学着董得多的样子两手抱在肚子上,假装哭泣的样子:“想妹妹、害你啦,呜呜……”
董得多难堪地真想一头碰死,他抹了把脸,又问:“还说什么了?”
宝贝想了想,张开嘴呕了一下。
看来自己的确是喝完酒又吐又耍的,好一通闹腾。虽然是明知道的事,被宝贝说出来董得多还是觉得无地自容。
宝贝见他低头不语,就跟他说:“吃饭呀?热热的。”
董得多叹口气,心说:虽然有些难堪,却都是自己闹的,怎么也得自己面对呀。于是他起身下地,一手端起盆,一手抱起宝贝,走到屋外,放下宝贝开始洗漱。洗漱完抱着宝贝往屋里走,这才发现院里晾着自己的衣服裤子,应该是熊猫妈妈早上洗的。
董得多臊眉搭眼地进了屋,也不敢看人,只抱着宝贝在餐桌旁慢慢坐下。
熊猫妈妈见他进来立刻关心地问他:“昨晚睡得好吗?又吐没有?现在感觉怎么样?”
董得多羞赧地小声说:“还好,没再吐,就是头晕、胃里难受。”
熊猫妈妈有些自责:“都怪我,不应该让你们喝米酒,米酒喝着甜丝丝的,后劲儿可大了。”
董得多急忙解释:“不是酒的事,我本来挺有量的,年轻的时候在家跟我爸喝,每回都能给我爸喝趴下,现在可能是岁数大了……”说到这,他有些不自然地摸摸尖嘴。
熊猫妈妈笑着说:“我怕你胃里不舒服吃不下东西,给你熬了点粥,还热着呐。”说着从厨房端出一大碗粥、两只煎蛋和一碟泡菜。
熊猫妈妈把筷子放到桌上,招呼董得多:“快趁热吃吧。宝贝过来,让叔叔吃饭。”
董得多吃完饭,感觉胃里舒服了好多。他起身要收拾桌上的碗筷,熊猫妈妈阻止了他,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去收拾。
董得多坐到沙发上,看宝贝玩毛线球。
熊猫妈妈忽然想起来昨晚董得多的哭诉,又想到之前他说妹妹出意外死了,就问董得多;“小董,你昨晚说想你的妹妹,她是怎么出的意外?”
董得多惊愕地看着熊猫妈妈,没想到她突然问自己这事。想起早上宝贝转述自己说‘害你啦’的话,一定是自己昨天酒后说了什么,想想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索性和盘托出。
他看着宝贝,慢慢地述说:“小时候我家住在乡下,爸爸在离家不远的镇子上班,家里只有我和妹妹两个孩子。妹妹比我小三岁,非常可爱,可能是只有一个哥哥的缘故吧,她特别粘我。在我五岁那年,有一天村里的男孩子找我玩,我高兴地答应了。出了屋刚走到院子里,妹妹在后边喊我:‘哥哥,别走’,追出来拽着我的裤子不撒手,她不想让我去。可是我也愿意和同龄的男孩子玩呀,就哄她进屋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把她抱到屋里,还跟在屋里干活的妈妈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走了。”
董得多说到这哽咽了一下,接着说:“玩了没多一会儿,就有邻居跑过来喊我,说我妹妹出事了。我一听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急忙往家跑。进了院子见妈妈抱着妹妹呼天抢地,妹妹脑袋上全是血。原来是她自己玩的竹蜻蜓飞到了院子里靠墙垛的石头缝里,那些堆得高高的石头是准备重新垒院墙用的。她应该是踩着下边的石头去摘竹蜻蜓,可能是脚下一滑,摔倒以后脚下的石头滑开,带动整面墙的石头都倒了,把她给砸死了。”
说到这,董得多泣不成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我后悔呀!如果我不出去、如果我陪着她在家里玩,就不会出这事了。虽然家里人没有怪我,但是,我心里永远恨我自己。”说到这,他已经泪流满面,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宝贝见董得多哭了,看着他大哭起来。
熊猫妈妈急忙走过去把宝贝抱在怀里,抽泣着哄她:“宝贝别哭,叔叔没事。”
董得多怕吓到宝贝,不再打自己,擦擦眼睛说:“后来我们全家搬到了镇上,但是我还很想妹妹,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能看到年幼的小女孩。从那时候开始不爱出去玩了,性格也变得内向了。”
说到这,董得多抬起头看向熊猫妈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记不得妹妹的长相了,因为当时我们都小,也没拍过照片,只记得她最后一次喊我的声音‘哥哥,别走,哥哥,别走。’就像宝贝在我离开时喊我的声音一模一样。”说到这,他又哽咽了。
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惑突然解开,熊猫妈妈顿时豁然开朗:
为什么董得多这么喜欢宝贝,那么耐心地陪着她玩,离开时那么痛苦,原来是有这么个心结呀,看来他把宝贝当成自己的妹妹了。
熊猫妈妈真诚地对董得多说:“小董,我全都明白了,你不要自责,因为真的错不在你。你妈妈是有责任的,作为母亲,她没有尽到照顾好孩子的责任。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老是沉浸在过去,你要面对现实,好好地生活才对呀。”
董得多听了熊猫妈妈的话,抬起眼睛怔怔地看了她一会,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熊猫妈妈笑着把宝贝递给董得多,董得多端详着宝贝,轻轻地摸摸她的小脸,心想:也许随着时光的流逝,会淡忘失去妹妹的痛苦吧。
宝贝忽然使劲按了自己的脸一下,嘴里还“啾”了一声。
董得多想了半天才说:“我昨天‘啾’你了?”
宝贝点点头。
董得多有点尴尬,一本正经地说:“那就再啾一下。”说着举起她贴近自己,作势在她脸大声地“啾”了一下。
宝贝哈哈大笑,董得多举起宝贝高兴地说:“走,溜达去。”
宝贝张着双手附和:“嗯,溜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