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江苒是何时开始病倒的呢?
沈蒹霜一时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起初,母亲只是时常觉得食欲不振,吃不进去荤腥之物,渐渐的随着身子越来越纤细,头部便开始隐隐作痛。
府医常年为母亲开着滋补脾胃的汤药,甚至父亲去宫内求来了药膳方子,长年累月的吃着养着。
但母亲身子依旧没有任何改善,再后来她会经常脱力昏厥,昏迷中会伴随着头痛欲裂的症状,沈蒹霜回忆起那一幕幕仍觉得心如刀绞,恨不得自己替母亲分担那些痛楚。
可究竟这一切的开始是什么时候呢?
如果与李嘉芝有关,那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又是何时开始的这一切部署呢?
现在沈蒹霜痛恨自己重活一世,仍这般蠢笨,自以为那对母女只是想把自己打压,然后鸠占鹊巢。
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将军府里真正的女主人从来都是母亲江苒,如果没能将母亲抹去,她们只会是一丁点儿机会都没有的。
沈蒹霜的脸色从惨白变为悲痛,她跪在外祖父江乾面前,声泪俱下:“外祖父,究竟那蛇蝎女人是如何加害母亲的?”
她哭得伤心,似是重生回来第一次这么绝望,无力感遍布全身,因为无论怎么样都没法将母亲救回来了。
“霜儿无用,在府里只会惹母亲伤心,却从来不知道这一切......”
沈蒹霜用手愤怒地扇着自己,似是只有这样心里才能好受些。
江乾赶忙拉住外孙女的双手,心疼地把她拥入怀中,明明眼前的沈蒹霜仍这么年幼,自己也刚知晓的事情,她如何能够提前得知呢?
江乾安抚地开口:“霜儿,好霜儿,这件事怪不了你......”
“那李氏心思歹毒,饶是宫里那么多太医都没能发现你母亲身子的异样,若不是你姨母找到了些蛛丝马迹,怕我们全府永远都会被埋在鼓里!”
江乾语气里带了几分恨意,堂堂清桓公府如此被人欺骗、戏耍,他是难以接受的。
更加心疼自己府的长女,当初那般名动上京的才女竟被蛇蝎毒妇设计杀死,这怎不令他痛苦!
“外祖父!霜儿恨不得这就回府绑了那毒妇!可......我知道若可以的话,江府早就会出手.......”
沈蒹霜泪水将江乾身前衣袍浸湿了一片,她知道杀死李嘉芝或许简单,可那就意味着再也无法找到母亲离世的真相,那只会让背后的真凶则永远逍遥法外。
江乾声音里似是有着浓的化不开的悲痛,他轻抚着外孙女的头发:“是啊!霜儿,一切不可轻举妄动,不过终有一天,我会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随后他轻轻扶起沈蒹霜,看着她哭肿的眼睛,心疼地为她拭泪:“霜儿,外祖父不希望你卷入其中,如果可以,我宁愿你可以放下仇恨,在江府的庇佑之下做你想做的事情,自由自在的......”
沈蒹霜听到外祖父如此言说,头似拨浪鼓一般摇动,语气坚定:“外祖父,霜儿无法那般做!我已在这阴谋之中,为了母亲我也不能轻易退缩!曾经我为鱼肉,那些人为刀俎......但如今,我定不能再退缩半步!”
江乾看到沈蒹霜如此的态度,也明白自己的盼望终是痴心妄想,那些人怎会放过外孙女呢?
之前沈蒹霜不与府里来往,他也无法照顾她几分,其实当初只要她愿意,区区上京学府的名额他立刻能为她寻来。
但沈蒹霜不仅拒绝,还扬言若是江府敢相帮,她就敢了断生命,跟着母亲去了......
所幸,外孙女能够彻底明白过来,不仅如此,这阵子的所作所为简直惊艳了众人,所以今日他才会刻意将一切和盘托出,毕竟那般阴毒之人就在她的身边,作为外祖父,必须提醒一二才能放心。
“霜儿,你已做的很好了!替你母亲争来了一品国夫人的殊荣,这定能引蛇出洞,接下来就等你姨母归来了......”
江乾脸色这才好了一些,想起沈蒹霜这些时日的转变心里就一阵熨帖,最起码不会过分担忧她的处境了。
然而沈蒹霜这下更加好奇起姨母江簌的行踪,她着急地问道:“外祖父,不知姨母何时归家?”
面对这个问题,江乾也露出一个无奈的神色:“自从你姨母得知苒儿之事的隐情,简直废寝忘食,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外祖父也不知道她何时能归来。”
沈蒹霜听到外祖父这般言说,脸上也有几分失望,不过既然姨母归期不知,但自己可以先从府里再试着找些过去的痕迹,说不定里面会有母亲被害的证据。
她知道这一切与太子脱不了干系,可只靠自己空口白牙,只靠江府的滔天恨意,无法将祝霖这个恶人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拉下来,于是需要的还是能够彻底令他无法辩驳的实证。
沈蒹霜与江乾,两人在江府书房中商谈了良久,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沈蒹霜让外祖父保证姨母江簌一回府便告知她后,才略微放心地离开了江府。
回府的车上沈蒹霜一言不发,诗环与词念也不敢开口询问,只是看着沈蒹霜肿起来的双眼,都是一脸的心疼。
沈蒹霜回府后,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灼泽苑,而是径直走去了母亲生前居住的凝雅苑。
这是今生归来之后,也一直不敢再踏足的地方,只因这里充满了母亲的味道,无论是儿时欢乐的回忆,还是母亲临终时孱弱的模样,她都不敢直面。
她之前认为自己再坚强,也无法面对母亲的离去......
可今日回来后,她知道自己错了,她不应该无法接受母亲的离去,她不能接受的该是母亲是被设计害死的,而那些歹人仍快活地享受着母亲该享受的一切......
沈蒹霜颤抖着手推开了凝雅苑的大门,苑里的一切似是被凝结在了母亲离世的那一天,所有的都没有改变,但所有的却因着母亲不在了而面目全非。
沈蒹霜走过母亲亲手打理的花圃,现在里面种着的有些并不是当初母亲会喜欢的花卉,也许是没了母亲的细心呵护,曾经的花已经枯萎所以被下人们补种了其他种类。
正屋前的青石板路有的地方已经有了青苔,日常因着自己与父亲不再踏足这里,所以更加没有人会到母亲的苑子,连洒扫的下人或许都时常偷懒不再来了。
她推开母亲之前日日住的正屋房门,没有想象中的灰尘掉落,也没有任何腐败的气味,有的只有死寂的味道,那是一种毫无生机、被人忘记的感觉......
沈蒹霜直直地跪了下去,痛苦的呜咽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
因着之前李嘉芝扬言要为江苒修葺苑子,这屋里之前的摆设用品现在都在沈蒹霜的屋中。
或许属于江苒过去房中的物品,也只有那床榻上被整齐叠放起来的被褥了吧。
“母亲,女儿不孝!竟不知您真正离世的原因......”
她在呢喃地诉说着,悲戚的语气让人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屋内并没有江苒的牌位,她的牌位早就被供进了府里的祠堂,所以沈蒹霜之前有了委屈都是祠堂里哭诉,这间屋子是不敢踏足的。
沈蒹霜看着母亲的房间被窗外的月光照的隐隐发亮,看的并不真切,特别是在泪水模糊中,周围都变的梦幻了起来,她仿佛看到了过去自己在这间屋里的记忆。
“霜儿乖,娘亲给你扎个好看的发髻,好不好啊?”
江苒与年仅三岁的沈蒹霜在屋内嬉戏,披头散发到处乱跑的沈蒹霜躲着自己母亲的双手,顽皮的似是一只皮猴子。
黄嬷嬷也在一旁着急地看着,想上前帮忙,却看到江苒温柔地摆了摆手,这是表示自己想要与女儿再玩耍一会儿。
“哎呀!呜呜呜!”
年幼的沈蒹霜并未穿鞋子,不小心被桌腿绊倒,扑倒在地上,吃痛下立刻哭了出来。
江苒与黄嬷嬷急忙上前扶起她来,看到她的双手摔得通红,都心疼不已。
然而江苒却不骄纵于她,反而笑着说:“霜儿莫哭,这次跌倒了,下次就记在心中。世间没有一跤是徒然摔的,今后每一跌若皆有所悟,那你就会得到更多。”
三岁的沈蒹霜哪里听得懂这么多,扑进母亲怀里,继续伤心哭着。
江苒一下又一下帮她顺着气,也没有开口继续言说,母女二人就这般紧紧相拥。
‘叩叩’两声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一女子娇俏的嗓音:“夫人,妾身来给您整榻更枕了。”
江苒抱起沈蒹霜,坐在椅子上,点头示意黄嬷嬷将门打开。
然后就见到一身着一袭浅碧色罗裙,裙袂飘飘,行动处如弱柳扶风的女子踏入了房中,手上还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上好的缎子制成的床单。
此人正是李嘉芝,她隔三岔五就会来凝雅苑伺候主母,整理床铺是最基本的,熬煮汤药、制作点心等等,这些事情从不假以人手,都是亲历亲为。
“李姨娘,不是说这些事情不用你再操劳了,还是多为老爷绵延子嗣更为重要。”
江苒脸色有几分无奈,她与这李姨娘先后嫁到这镇国将军府,自己先生一女,随后这李姨娘也生下一女,
结果,两人的肚子就都没了动静,将军府只有嫡女与庶女两个孩子,的确是太显单薄了。
李嘉芝听完江苒的话,却是面上一红,赶忙跪倒,语气恭敬地道:“夫人,妾身能嫁到将军府,为老爷诞下二小姐已是三生有幸,再遇到您这般宽厚的主母,妾身万不会再肖想旁的了.......”
随后,她抬头,一双妩媚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江苒:“能够伺候您,是妾身的福气,妾身反正闲时无事,多钻研些伺候您的方法,这心里才能安稳些。”
说完,脸上挂起一个羞涩的笑容,仿佛坦露了真心话后,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江苒一直觉着这个李姨娘性子太软了些,自己的夫君心里是有这个姨娘的,她知道,也将沈慎那些柔情蜜意看在眼里。
因此,她的心中是有些不欢喜的,不过这也是正常,毕竟她对沈慎一直是一往情深。
不过这李氏是个乖的,她也愿意让沈慎去多怜爱她几分,奈何两人却是谁也没有再有孕。
“起来吧......那就有劳你了。”
江苒见李嘉芝跪着笔直,但端着盘子的手微微颤抖了,只能摇着头让她起来,由着她去给自己铺床了。
李嘉芝十分感激地看着江苒,然后小心翼翼地到床榻前为江苒更换床铺。
年幼的沈蒹霜看着她那纤细的背影,其实感觉自己并不讨厌这个李姨娘,反倒是心里也对她有几分亲近之意,毕竟能感受到她对母亲的恭敬。
李嘉芝走后,沈蒹霜又在母亲的苑子里玩耍了一会就离开了。
离开时,母亲似是脾胃又有些不舒服,便去榻上休息了。
看着母亲脸色有些苍白,年幼的她也是有些惴惴不安的,不过回到自己的灼泽苑,与诗环玩在一起,将刚才的事情又彻底抛之脑后了......
沈蒹霜不知道为何哭着哭着脑海中格外清晰的想起了这件事情,关于母亲之事她从不敢忘,但是大多是母亲对自己的教导,反倒是似这般随意的日常,且当时自己年仅三岁,根本记不起来。
但这段回忆分明并不重要,为何却令她心里记了这么多年呢?
李嘉芝一直都是谨小慎微,母亲在世时,她比母亲的陪嫁丫鬟都更加细心地照顾母亲。
不过,就是这般的细心下,母亲的身子却越来越差了......
外祖父说过,李嘉芝是害死母亲的凶手,那真正的杀招或许就是在这些细心的照顾之下的。
沈蒹霜赶忙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泪水,不知过去了这么久,是否还能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她想起刚刚眼前回忆起来的那段记忆,所有的画面都仍历历在目,仿佛昨日。
赶忙移步到母亲的床榻前,李嘉芝虽不是每次都会替母亲理榻换枕,但基本上大多数都是经她的手。
沈蒹霜小心地掀开母亲床榻上的被褥,檀木的床榻上猛地看去,没有任何痕迹。
但这时,沈蒹霜在四角处发现有什么拓印的痕迹,似是被什么东西日日接触而浸染了一般。
她赶忙拿出帕子,细心地用匕首分别在四角刮下来一些木屑。
头也不转的就匆忙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