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将军府的马车此刻往上京城西侧一处缓慢行驶着,马车后面拉着不少物品,五个硕大的木箱看着就沉甸甸的。
“小姐,您真是个大善人,连‘抚空书院’都知晓,能跟着您,奴婢真是三生有幸。”
诗环似是对自家小姐此次乐善好施的行为格外欣喜,当初沈蒹霜言及让她准备些赠予之物时,她都激动坏了,仿佛比自己得了赏赐都要开心。
沈蒹霜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无心地问道:“哦,那你讲讲为何觉得我知晓‘抚空书院’会如此诧异啊?”
没想到诗环下一秒却有些悲戚地语气说道:“小姐不知,虽然奴婢祖上积德,能在将军府内服侍小姐,勉强跟着小姐识得几个字,但大部分的奴籍之人是没资格识字的,更别提去书院跟着先生读书了...”
沈蒹霜虽知道此事,却也没想到诗环竟对无法入书院有着这般大的感触,又听诗环继续言说:“奴婢是女子便罢了,可男子们若是个白丁,那不但自己一生无望,连他的后代都也是没了希望的。”
听到这里,沈蒹霜明白了诗环的意思,奴籍之人本就身份低微,其子女也只能是为奴为婢,但如果这府里的下人通晓文墨,不仅会被主家重用,若是真有才华,甚至会允以还了他的奴籍也未可知。
虽然这类情况简直是凤毛麟角,但这已然是府内服侍的下人们的最大希冀了。
诗环稍稍平稳了自己的心情,然后又开怀地道:“所以奴婢从小就知道‘抚空书院’这个地方,虽然奴婢没有去里面跟着先生读书,但只是知晓上京里有这样一间书院,心里就好像有股力量似的。”
说完,诗环似是有几分羞涩,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可沈蒹霜却被诗环言语里的求知若渴之情感动了,也更明白了抚空书院存在的意义。
学问、学识分割了人们的身份,但不能阻隔每个人对它们的渴望,而这一份渴望应当是公平的。
“小环,小姐日后定也让你到书院去学习。”
沈蒹霜抓住诗环的手,温柔地轻轻拍着。
“真的吗!”
低着头的诗环猛地看向自家小姐,眼里似有激动的泪花。
沈蒹霜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看的诗环都忍不住直掉泪。
沈蒹霜笑着给诗环擦眼泪,就这样主仆二人坐在略微摇晃的马车上向目的地走着,而彼此为对方思考的心从未改变过。
上京城西侧一隅,离着繁华街道较远的一条小巷内,有着一间远离喧嚣的书院。
书院前方种着一棵大柳树,似是有一些年头了,粗壮的树干要三四个孩童手牵手才能抱住。
柳枝随风摇曳,树叶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在灰白发黄的墙壁上轻抚,给这略显单调的屋墙增添了一抹生机。
门前青石铺就的小路上,此刻由远及近的驶来一辆马车,正是沈蒹霜与诗环二人。
诗环又忍不住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看向自己一直好奇的抚空书院。
青石小路两侧竟是两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潺潺流淌之间能看到青色小鱼在其中跳跃游弋着。
书院的大门前用简单的竹子编织成的围墙,围出了两块花圃,里面种着各色花朵,但大多都是不知名的野花,不过五颜六色的,也甚是好看。
书院大门是最普通的样式,年久失修的样子,下侧似是都已经被雨水腐蚀,已经有人用不同颜色的木板重新修补过,却依旧抵不过岁月的侵蚀。
“小姐,这书院比想象中要美上一些呢!”
诗环回到马车中,语气兴奋地道。
沈蒹霜自是知道抚空书院的样貌的,也明白诗环这是因着对书院的憧憬而引起的过度美化,其实书院只能算是质朴中有几分小雅,若是不看门上的匾额,任谁也只当此处是个寻常百姓宅子。
待到书院门前,马车停稳,诗环赶忙下车后,便搀着沈蒹霜下来。
当沈蒹霜站定,周围屋舍的人们都好奇地打量她起来。
毕竟甚少有官家子女愿意来此处,何况今日来的还是镇国将军府这般身份尊贵的府邸。
不过沈蒹霜却无视了那些人好奇的目光,她颇为感慨地看着‘抚空书院’四个大字的匾额。
这里是自己重生归来,除了将军府第一个踏足的前世到访过之处。
前世这时候,自己也还未遇到过齐师傅,想到此刻能见到上一世的恩师,她也有了几分激动之情。
她让马夫在外等待,稍后听吩咐再搬运箱子,自己便带着诗环推门进了书院。
书院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的庭院,庭院石板间的缝隙里生长着嫩绿的小草。
自己当初跟着齐师傅来到此处,还言说过要找人将这些杂草都除掉,可齐师傅却不许。
“‘野径荒原绿意浓,杂草丛生势未穷。风吹雨打浑无惧,烈日严霜更显雄。’,霜儿,你要记着着这小草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坚韧,在这书院内的学生,为师都希望他们能百折不挠,唯有这般,才能争得一线希望。”
齐师傅的话语犹如昨日刚刚听到时那般清晰,温柔的嗓音里都是令她心神动荡的力量。
宅子正房是一间宽敞的讲堂,里面摆着陈旧的桌椅,虽布置简陋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沈蒹霜一眼便看到齐师傅的几幅丹青与墨宝,快步上前欣赏起来。
“不知这位贵客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沈蒹霜赶忙回身望去,正是齐月如齐师傅。
沈蒹霜看着齐师傅那熟悉的面容,想着前世她对自己的谆谆教导,心中一热,眼眶就要红了起来。
可现下只能压抑住自己的激动,开口道:“小女失礼了,我乃镇国将军府沈蒹霜,冒昧到访,请先生宽恕。”
话毕,沈蒹霜行了一个恭敬地万福礼,然后站起,眼含深意地看着面前的齐师傅。
齐月如听到沈蒹霜言说自己是镇国将军府之人,心中一惊,但又看到面前女子虽面上仍略显稚嫩,但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姿态礼仪更是挑不出一丝错漏,比自己曾见过的众多贵女都要更加举止高雅。
心中生出好感,赶忙道:“沈小姐言过了,您能到访我这小小书院,自是齐某的荣幸。”
沈蒹霜是十分了解自己这个师傅的,她待人谦和,更是礼遇受礼之人,也正是这般赤诚之心才让自己更加敬佩。
“小女早听闻齐先生之师德,昭昭若日月,视诸生如一,不论贫富,皆悉心教导。不以贫而轻之,不以富而媚之,着实令小女倾佩,是以今日才上门求见。”
沈蒹霜言辞恳切,称赞起自己这位师傅,恨不得用尽所有美好的言辞。
“哈哈,没想到今日来了一位与我一样欣赏你之人啊,月如。”
屋外走来一青衫女子,沈蒹霜当然是识得的,不是那净安雅士周檀,除之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