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元住持见沈府众人一时均陷入沉思,于是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转身便要离开。
今日他本就多言泄露了自己勘破的运道,但着实是因着自沈蒹霜初踏入殿内时起,便对她有着几分莫名的相熟之感,才不禁上前提醒几分。
不过,面前的沈府之人却仍是疑惑颇多,特别是沈葭曦,她刚才听闻这住持所言甚是深奥,此刻心里困惑不已,她不知自己与沈蒹霜的纠葛究竟为何,还有那命运的选择又是什么?
她连忙着急地上前一步,拦住释观住持:“住持大师,请留步,可否再为小女解惑一二?”
释观大师看到面前拦住自己去路的小女子,脸上也并未恼怒,反而露出一个早知如此的神色:“小施主,刚才贫僧所言已是全部,不过贫僧确实有一言可赠于施主,佛曰:‘应无所往而生其心’,愿施主早日得以参透,则自可到达‘观自在’。”
言必,释观住持再也不理会众人,在伽亦的护送下往大殿后方去了,只留下沈府众人怔愣着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父亲,母亲,那大师所言究竟何意?女儿为何一点都听不明白。”
沈葭曦见住持给自己又说了一通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话,心中顿生烦闷,但又万分好奇,只好张口问向身旁的沈慎与李嘉芝。
“咳咳…为父也不甚理解,不过那住持不也说了,日后参透便可,曦儿也不需要过分在此上面费心思了。”
沈慎有一丝尴尬地说道,毕竟他身为武将,本身就不怎么通晓文墨,但面对女儿的询问,却又不好说的太过直接,只能劝慰女儿不要过于纠结。
沈葭曦复又看向李嘉芝,却见李嘉芝一副陷入了沉思的模样,根本没听到她的言语,于是也只好作罢,待稍后回厢房内再询问母亲。
沈蒹霜与诗环从刚才起就不发一语的站在一侧,诗环自是有许多疑问的,可见小姐没有言语的心情,她也就耐心的陪在一旁乖巧地站着。
而沈蒹霜对于释观住持所言却是有所感悟,因着自己有着重生的经历,所以她明白住持所说两人命运交织的含义,但是关于命运的选择会牵连甚广,自己却也是一时不得其义,不过心中隐隐有所揣测,所以此刻也是沉默着,脑海中在回味大师言语的深意。
“诸位,签房在正殿的右侧偏殿内,此刻释无师叔已在其内等候,请诸位随小僧移步过去。”
这时,刚刚去而折返的伽亦再次来到众人面前,脸上依旧恭敬神色,走在最前方引着几人前去签房。
诗环自刚才听到寺里有大师可解签文,早就期待已久,顿时喜笑颜开地拉着自家小姐就往偏殿走去。
沈葭曦自也是对求签之事格外有兴趣的,看着诗环拉着沈蒹霜已经动身,立刻拉起依旧一言不发的李嘉芝,就硬生生地走到她们二人身前,率先进入了签房内。
诗环一脸气愤,可看到小姐冲她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后,就顿时只觉好笑,也就不在乎二小姐刚刚幼稚的行为了。
倒是沈慎对签文兴致缺缺,在战场里经历过生死的他,只觉命运应掌握在自己手中,以往沙场征战,靠的是谋略、勇气和实力,而非虚幻莫测的签文指引。
且他观来此处求签解愿的几乎都是世家的妇人、小姐们,待女儿跟李嘉芝都进去了偏殿,他便独自走出殿外,去欣赏这皇家寺庙的恢宏景色了。
寒岩寺的签房静谧而庄重,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几缕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陈旧的木地板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墙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签文,诉说此间寺庙的岁月沧桑和命运玄机。
此时几位衣着华贵的女子们正在虔诚的跪拜求签,沈府几人对她们都觉得面生,所以也没有前去见礼。那几位怕不是上京内的世家,或许是燕国其他地方来的官人亲族也未可知。
只见女子们待签筒内掉出签文后,便都带着紧张半、激动半地心情,移步去到房内的一侧,沈蒹霜刚才都未发现,有一似是隐匿在角落的僧人正等着为其解签。
“夫人,两位小姐,那位便是释无师叔,师叔喜静,平日除了解签时会言语几句,并不会多说任何,所以请见谅他不能来给几位见礼了。”
伽亦看了一眼角落里手拿签文,正认真思索的师叔,然后给面前众人略略解释。
李嘉芝这才似是从刚才的沉思中醒了过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颜:“小师傅,您客气了,是我等叨扰大师的清修了。”
伽亦看这位贵妇人态度温和,对将军府的几人也是多了几分好感,于是他亲自带着几位来到佛像前,并待李嘉芝母女跪下后,将签筒递到她们手中。
此刻,两人都是无比的虔诚,额头上那细密的汗珠在微弱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沈葭曦双手轻轻捧起签筒,微微颤抖的手指摩挲着筒身,那略显粗糙的质感给她一种别样的庄重感觉。
李嘉芝则闭上眼睛,嘴唇轻动,似在默默祈祷,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反将她内心的期待与紧张显现无余。
片刻之后,两人深吸一口气,开始缓缓摇动签筒。
签筒在她们手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随着摇动的节奏加快,连一旁仅是看着的诗环,呼吸也愈发急促,她的心跳声之大,沈蒹霜听着都格外清晰。
沈蒹霜笑着看向诗环,却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求签的李氏母女,面上都是紧张神色。
终于,听到竹签在筒中跃动后,发出两声清脆的“啪”响,掉落在地上。
李嘉芝的眼睛缓缓睁开,眼中满含深意地投向那支掉落的竹签,而沈葭曦则迫不及待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签文,待看清之后,则高兴地呼喊出来:“母亲,是上上签,我求得了上上签!”
而李嘉芝虽一直没有动作,但也早看清了落在地上的签文,上面同样写着‘上上签’三个字。
待听到自己女儿同样求得了上上签,这下才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微微抬手,柳絮、秋雨忙上前扶起了两位主子。
沈葭曦面露几分得意看向沈蒹霜,眼底深处都是神气十足的意味,可依旧语气娇俏地开口:“姐姐,祝你也能有我这般好运道。”
她言语祝福,可心底怎么想的沈府几人间倒是都心知肚明,而房内的其他众人却不知晓,看到这位中了上上签的少女这般言说,眼里都是一片赞许。
诗环面上挂着僵硬的微笑,却用极小的声量对自家小姐说道:“小姐,她们都中了上上签,那我们岂不是要上上上签了!”
沈蒹霜轻笑一声,没理会沈葭曦的虚情假意,拉着诗环就要到佛前跪下,准备求签。
可诗环却赶忙松开自家小姐的手,忙道:“小姐,您是主子,自然是你先求签,奴婢稍后即可。”
沈蒹霜却紧紧拉住诗环,眼神坚持地说:“佛前人人平等,哪有谁比谁高贵之说,你刚刚不早就期待此次求签了吗?快快跟我一起求了便可。”
一旁伽亦听到沈蒹霜的话,眼中露出几丝欣赏之色,顿感沈蒹霜定是对佛意有着一定的参透,于是双手合十,也开口道:“小施主,沈小姐所言甚是,佛曰:‘一切众生皆无差别’,您无需妄自菲薄。”
诗环听到小姐跟伽亦都如此说,也就放下心里芥蒂,喜不自胜地跪在了沈蒹霜旁边。
身后等待解签的沈葭曦则是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里暗道:呸!真是虚伪至极。
待沈蒹霜与诗环接了签筒,都是虔诚地一番祈祷后,轻摇签筒,不一会儿两只竹签掉落,却也均为上上之签。
“哦?贫僧观来此求签之人可谓不计其数,似贵府这般求出签文皆是上上签的情况,倒真是少之又少。”
伽亦脸上也露出一个惊诧的神色,复又开口:“阿弥陀佛,几位真是福泽深厚啊...”
诗环听后,开心地站起身,忙扶起自家小姐,高兴地合不拢嘴,若不是此时是在外面,怕就要抱住沈蒹霜欢呼起来了。
沈蒹霜也有几分诧异,但看到诗环如此开怀便也不再多想,一同迈步来到释无大师处。
李氏母女正在等待大师解签,刚才听到伽亦说她二人也得了上上签,心里感觉晦气,可面上依旧欣喜地冲着二人微笑道贺。
“两位女施主,您两位的签文含义甚是相似,这位施主签上所写:‘佛光普照祥云绕,善因结得善果饶。然如须达多施园,贪嗔痴念勿心焦。’”
释无大师面色淡然,看到李嘉芝的签文,先是有一丝疑惑神色,复又似是明白了什么,于是开口道:“女施主,您签文里有佛光普照、祥云环绕,预示着您行事若有良好的结果,那皆是因着过去种下了善因,所以您生活顺遂,所愿皆成真。但就像须达多施主献园给佛陀所预示得一般,每每过程中也会面临考验。要警惕内心的贪嗔痴念,不可因一时的所得而心生焦躁,否则可能会带来危机。”
随后,他又看向沈葭曦,念出了她的签文:“‘彩云追月瑞气盈,金榜题名耀门庭。但忌贪心陷虚妄,秉持初心方安宁。’”
然后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年迈的脸上褶皱纵横,此刻笑起来皱作一团,显得更有几分慈祥:“这位小施主,签文中说的彩云追月意味着您身份高贵,且命格贵气非凡,日后定能功成名就、荣耀家族,但切记万不可因贪心而陷入虚妄之中,需始终秉持初心,方能保得长久安宁。”
随后他将两只签文还给面前的李氏母女,眼含深意地道:“两位女施主,您二位皆是福泽广袤之人,但两则签文内都言及日后不可因贪心而失去本心,需始警醒自身,若是因贪念而生孽,则万事具消。”
话落,释无大师不再言语,签文中所显示出的他已言无不尽,现只是定定地看向两人。
沈葭曦本听到自己签文内言及身份高贵、荣耀家族,心里一阵欢喜,可却又听面前和尚说自己又会有可能终会功亏一篑,复又烦闷起来:这上上签不应都是顶好的寓意吗?怎还会有危机?
不过,李嘉芝听完释无大师的解签内容,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神色,只是淡淡地吩咐柳絮给了供奉后,她便拉着女儿站到一边,只待看看沈蒹霜的签文。
诗环听到眼前大师解释了一通李氏母女的签文后,自己着实没听明白多少,心里顿时有了点忐忑之感。
她与小姐站到释无大师身前,跟着沈蒹霜行了一礼,吞了吞口水,将签文递了上去,心里默念:“让我跟小姐都是极好的,一定让我跟小姐都是极好的寓意......”
释无大师先接过了诗环签文后,一看便哈哈大笑起来。
诗环立刻心生紧张,着急问道:“大师,怎么了?我的签有什么奇怪的吗?”
“非也非也!”
释无大师摸了一下自己的头顶,然后继续说:“是贫僧许久未见此签文了,‘花开富贵满庭芳,福禄双全乐未央。’”
他念了念签文,然后微笑着说道:“此乃上上之签中最为简单亦最为直接的了,此签文预示着小施主你必将一生荣华富贵,福泽深厚,贵人在侧,事事顺遂。”
诗环听后欣喜万分,没想到自己能抽到如此好的签,赶忙冲着释无大师不住地鞠躬。
然后她喜不自胜地拿回签文,细心地收回到自己怀中,期待着眼前大师讲解自家小姐的签文。
释无大师复又看向沈蒹霜的竹签,然后眼神骤变,声音也大了几分,自顾自地呢喃起来:“‘金莲绽处佛光耀,祥龙在天福泽厚。富贵临门乐无忧,然如摩耶梦胎忧。福祸相依须警醒,居安思危运长留。’”
他没理会身前众人看向自己的奇怪神色,只是不停地念着:“如摩耶梦胎忧,如摩耶梦胎忧......”
然后起身,直接走入后殿,把众人丢在了这里。
“小师傅,这是何意?”
诗环着急地跑到伽亦面前,看着消失的释无大师,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这般。
沈蒹霜同样的满心疑问,也走上前:“伽亦师傅,劳烦请问是我的签文有什么问题吗?为何释无大师反应这般之大?”
伽亦同样的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他在这寺里多年,今日真是怪事频发。
先是一府四人均是抽中了上上签,然后释无师叔也是突然离开签房,此前可从未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但他也不明白刚才签文含义,毕竟整间寒岩寺内,只有释无师叔专研此道,于是也只能略带歉意地解释道:“施主,稍安勿躁,贫僧这就去查看一二,请您稍等片刻。”
然后,他就匆匆离开,也去到后殿一探究竟了。
沈葭曦这时倒有些幸灾乐祸了,心想这沈蒹霜的签文定是有问题的,不然那和尚怎会那般神情紧张。
她刻意地面露忐忑,走上前拉住沈蒹霜的手:“姐姐,你的签文不是上上签吗?难道...上上签里也有什么凶兆?”
她眼神看似关切,但沈蒹霜自是知道她是在诅咒自己,于是开口道:“劳妹妹关心了,还是想想自己到底贪心了什么?贪恋不属于自己的,怕是犯了贪嗔痴戒律,小心万物皆消,空欢喜一场啊...”
沈蒹霜声音不小,顿时整个签房的一众人都看向这里,释无解签声音不小,刚刚言说的内容屋里大部分人都听到了,此刻都窃窃私语起来。
沈葭曦看众人眼神复杂地看向自己,脸上顿感面子挂不住,忙跑回母亲身侧,似是受了委屈一样。
“霜儿,你妹妹也只是关心则乱,你这孩子真是个实心眼的...”
李嘉芝轻笑一声,瞬间将沈蒹霜刚才复述释无大师的话的行为,言说的十分刻薄一般。
沈葭曦听到后,配合着眼眶红了,拿出手帕偷偷擦起了眼角。
沈蒹霜也没着急辩驳,反而理了理刚才因着跪拜皱起的裙摆,然后中气十足地开口道:“姨娘,我也只是关心妹妹而已,以己度人,不如推己及人,切不可冤枉了我呢。”
她眼神坚定,丝毫不躲闪地直直盯着李嘉芝,直到看着对方避开了她的眼睛。
沈蒹霜不再理会那对母女,静心等待伽亦回来,不过脑中都在思索刚刚签文的内容,‘福祸相依须警醒,居安思危运长留’这句她是明白的,只是释无大师一直念着的‘如摩耶梦胎忧’,似是佛经里的典故,自己却不曾听过。
“霜儿,那你在此等待大师吧,我跟曦儿得去陪你父亲了,不好让老爷总是自己一人的...”
李嘉芝等待良久都没见到伽亦返回,于是准备带着沈葭曦先去外面,虽好奇沈蒹霜签文究竟有何特殊之处,但此时仍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毕竟还有些筹谋要确认一下。
沈蒹霜按照以往的‘恶习’并未理会李嘉芝,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反正此时因着释无大师久久未归,等待的人们都已离开,签房内只有她们几个与随身丫鬟。
李嘉芝与沈葭曦都面色一冷,但还是恭敬地对沈蒹霜行了一礼后离开了,然后远远听到沈葭曦略带哭腔的声音传来......
“小姐,那二小姐定又去告状了!”
诗环看着窗外方向,脸上都是不忿神色。
沈蒹霜倒是不以为意:“那就由着她吧,反正父亲时至今日也是要多顾忌我几分的......”
签房内顿时安静了下去,只有诗环不时不耐的踱步声,
又待片刻,后殿处传来了脚步声,两人顿时一同望了过去,却看见释观住持与释无大师、伽亦一同缓步而来。
“阿弥陀佛,小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释观对沈蒹霜行了一佛礼,面上的慈祥一如既往。
沈蒹霜与诗环也恭敬地深深作揖,随后不解地问道:“敢问住持大师,我的签文是有什么深意吗?为何释无大师刚才那般反应。”
释无脸上有一丝尴尬神色闪过,想要张口,却终是忍住了。
只见释观住持微微一笑,然后开口:“不知小施主是否知晓摩耶夫人梦白象入胎的故事?”
沈蒹霜诚实答道:“小女学识浅薄,是没有听过的。”
释观一副了然神色,娓娓道来:“这一故事源自佛教里的《因果经》,相传善慧菩萨决定投生人间成为佛陀,选择了净饭王和摩耶夫人为父母。净饭王和摩耶夫人多年无子,直到摩耶夫人在睡眠中梦见一位菩萨乘着一头白色的大象从空中而来,从她的右肋进入腹部。这个梦境使她感到身体舒适,醒来时如同服用了甘露,随后她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而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释迦牟尼佛......”
诗环与沈蒹霜都是初听此佛教传说,两人皆是听的入迷,特别是住持声音浑厚,聆听之时仿若梵音入耳。
“那敢问这个故事出现在签文上有何所指?“
沈蒹霜仍不明白为何众人会对这个签文如此在意。
可下一句释观住持的言语彻底让她陷入了震惊。
“只因此签出现,意味着颠覆朝代,引发动荡之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