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曾经教导我,混迹江湖,当留有后手。”
“切莫为了一时脸面和名气,起那些华而不实的招式名字,向敌人暴露自己的底牌。”
“面对敌人的时候,也要通过一个人的名号,还有他使用招式的名字,来分析敌人的强弱和手段。”
“不得不说,很实用,屡试不爽。下山以来,遇见的所有人几乎都是这个情况。”
“这让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的我,平白省了不少工夫。”
“但也是因此,我的脑子渐渐产生了惰性。”
钟黎伸出两根手指,一指火苗跳动,一指水珠浑圆。
“就好比【八荒神劫】,浅显易懂。”
“我就当你也在此类。”
“而且受到白念周神通误导,我就当【神霄天眼】也是招如其名。乃是瞳术,算术,心术一类。”
“所以我压根没往别处想,果然,中了你的老谋深算。”
白止观道:“说下去。”
钟黎道:“就像我刚才说的。”
“白玉京至少有两大神通,一为【武道】,二为【气运】。”
“你有八劫入体,肉体一道,并不弱于白玉京。但那也仅限于没有气运加持的武道。”
“【气运】两用,一为强化神通,二为解构神通。”
“以二对二,你都不能敌。却如何能够转危为安,反败为胜?”
“直到站在这里我才明白。【神霄天眼】,这名字易懂,却远非听起来那么简单。”
“昭武帝与白玉京三人都是当世绝顶。你要以一敌多,肉体与神通,都必须稳压一头。”
“所以我便大胆猜测。”
“你的【神霄天眼】所衍生的第一个神通,定然就是如你所说,看破对手气机。”
“让你不但能够料敌于先,甚至还能搅乱对手体内气机。即便不能克敌制胜,却也能不落下风。”
“这也是你笃定能在黄金大船上伤我的根本。”
白止观并没有否认:“没错。”
钟黎继续道:“我将气运消弭神通的道,命名为【易】。”
“取的就是【天地万物无一可久,乃天易之】之意。”
“说白了,【易】就是【化生之力】(化解、融化),将世间的一切【有】转变为【无】的神通。”
“你是如何以【有】克【无】的呢?”
钟黎手掌一翻,一朵小白花开在手中:
“我联想到了天漏谷底,柳青禾对峰峦用出的【土木化生之术】。”
“一个化死为生,一个化解生气。”
“名字相同却截然相反。”
“茅塞顿开。”
“要抵抗【易】之道——也就是【化生之力】。必须掌握【生之力】,也就是【不易】之道。”
“因此你以【神霄天眼】统摄【八荒神劫】,使八劫轮转,源源不绝,合一而生。”
“终于孕育出了【不易】道脉。”
“自此以后,你再也不会被白玉京所克制。”
“你也正是以此道,从开始将我瞒到最后。”
“你真的藏得好深。”
钟黎也不禁摇头佩服:
“我以为在师姐的教导之下,我就已经足够低调,足够沉稳。”
“没想到在你面前还是暴露了太多。”
白止观淡淡道:“终究是年少轻狂。”
风浅浅就算没有经历钟黎和白止观之间的种种,但是得心弦相协,又听了这么久,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听到白止观说这话,她再也忍不住,抬起手指着白止观的鼻子说道:
“他落入你手,是因为年少轻狂吗?”
“他是因为信你、敬你、尊你!”
“难道这也有错?”
“为什么在你心里这些好的品质,都能成为被嗤之以鼻的东西?”
“你利用了这些,得了天大的好处,可转头就背叛了他,重伤了他,甚至一直在钻营他的生死。”
“你怎堪称古往今来第一人?”
白止观不为所动:
“他出身不明,目的不明,甚至可以说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上。”
“是不是人都要另谈。”
“我与他注定背道而驰,怎可留下后患?”
“小情小义,只能困囿你们这些不谙世事之人。若以苍生的尺度相论,一切都没有意义。”
“钟黎,你与我很像。几乎就是我年轻时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你没经历过苦痛。”
“家国破灭之苦,亲人灭绝之痛。”
“或许,只有你身边之人尽数惨死,你才会如我一般。”
钟黎如何不知,白止观此语,又一次将张大彪他们作为了威胁。
钟黎不敢在此事上与白止观深究,只能将话头一转:
“你当时说过,你将八荒神劫本源种在我体内,以应对我的反制。”
“那时我突逢大变,竟也没有仔细多想。”
“事后我就觉得此事蹊跷。”
“一路走来,你明明已经清楚地看见我如何应对八劫。”
“尤其是与冥川做过的那场。”
“八劫能否制我,已经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怎么可能侥幸地认为仅靠一道本源就能克制住我?”
“这已经极为有悖于你老辣的行事风格。”
“尤其在我跳出大船之后,你不顾诺言对我强行出手。”
钟黎摇头:
“你这样的人物,做任何事情都应该是计划缜密,有迹可循。”
“若你真是如此反复无常,麻痹大意,又怎么可能横行神州数十年?”
“我便想到了四个字。”
钟黎伸出四根手指:“多做多错。”
“你觉得我聪明,觉得我多疑。”
“所以你不敢赌我仅仅因为你一句话,就会相信你只在我体内种下了八劫本源,而没有动别的手脚。”
“你需要打消我的疑虑,或者加深我的印象。叫我充分相信你的话。”
“终于在我跳出大船之际,你还是下定决心,不顾诺言强行引爆八劫。”
“为的就是告诉我,我体内有且仅有八劫本源。”
“不得不说,我确实被你骗过了。”
“直到方才,我从心魔中脱出,才终于明白。原来八劫本源只是幌子,是障眼法。”
“你真正在我身体里种下的,是【不易】之道。”
“断我记忆,蒙我真灵,塑造不易之道,伪装成心魔,困我真灵。”
“你想让我永生永世困在你这【不易】之中。”
钟黎想到素始。
素始本也有机会做到这种地步,但是【无量神墟】到底不是他的神通,依靠外物,他做不到圆润无瑕。
“师姐说是封我记忆,实际上,她封的是你。以防我在真灵浑噩之际,被你钻了空子。”
白止观道:“又有何用?”
钟黎道:
“没错。”
“你的道,就是你的领域。”
“在这里,我当然打不过你。”
“因为在你的道中,你就是主宰。”
“你费尽心机将我困在此处,无非就是想破我道心,废我神通。”
“事实也证明,你能做到。”
白止观点头:
“你说得对。”
“你很聪明,我也确实看不透你。”
“但是都没有意义。”
钟黎叹了口气。
确实。
知道真相并不意味着能破除真相。
哪怕这是自己的身体,钟黎依旧没办法破除白止观的神通。
白止观张开双臂:
“你的识海,就是你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