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他淡淡地说道:“不过本官谅你还要说明那被提及的五十名无辜百姓,暂缓施刑,你接着往下说来!”
“是!”程浩拱手谢过,接着叙说,“下官发誓之后,安国公便让下官回去等着,到了一月底,朝廷要派遣工部人员到烟台府来开采煤矿,征兆民夫服役,张克明被朝廷选中,而下官亦在随行行列之中。”
“启程前一晚,安国公身边的心腹半夜潜入下官宅所,带着一纸安国公的印章。印章中有一个字,乃是‘权’字,应是定国公所书。那心腹告知下官,定国公要下官暗中协助安平侯顾青山在烟台府的一切行动,其余莫要多问。”
程浩说着,江珣将一张宣纸送呈到宋提刑的案桌上。
宋提刑打开,正正方方的白纸上,只有一个‘权’字,而这个字上面还盖上印章。
从红色的印章纹路上勉强能够辨认出几个字,‘青石老人’!
他看完便递给了副使:“郑副使看看这印章。”
“青石老人……这的确是安国公的印章,安国公在文坛上雅称青石,一手书法,乃当世大家。”郑副使看完,传给其他官员观览。
可很快就有人说道:“仅凭这么一个印章和一个字,怎能就认定安国公与此案有关?简直是荒谬!”
“指不定是安国公练字后,随手送与友人的,却被这罪官借机攀咬,当真是胆大包天!”
大厅里又一次喧嚣尘起,个个都在谩骂程浩不识好歹,胆敢诬蔑朝廷柱石。
宋提刑待众人吵了一阵,这才缓缓开口:“仅凭这一字一印,本官亦不能信你所言。不过本官倒是想听听那五十名民夫的事,你接着说吧。”
在场的官员见宋提刑都这般说了,也不敢造次,毕竟宋提刑是他们现在的顶头上司,他们还不至于为了巴结安国公而胆敢跟顶头上司对着干。
程浩点点头,接着说道:“下官跟随张克明到了烟台府,才刚刚抵达,那安平侯顾青山就让下官给他抽调五十名民夫。具体做什么,下官也不太清楚,也不敢多问,更不敢与张克明说。”
“恰好当时有许多物资需要提前运送往各处,下官便从其余几个县城之中各抽调了些人,大多数人去搬运物资了,只偷偷抽调了五十名民夫,将他们带到煤矿区之外候着,由安平侯的人接走。”
程浩说到这里,身子微微发颤:“事情大约过去了两个月,我本已忘了这事,可很快江大人就说服了张大人,将所有服役的民夫都放了回去。”
宋提刑看了江珣一眼,微微点头:“役期太长,耽误春耕便是耽误了国本,江县令此举本官深以为然。你接着说。”
“其他民夫都回去了,但被安平侯调走的五十名民夫却迟迟不归,我当时便知出问题了!果然,没过多久,江大人就开始在四处寻找那些被调走的民夫。下官一口咬死不知道,张大人自然也不清楚,江大人便越查越深,以至于发现了安平侯的踪迹。”
江珣闻言,向着宋提刑拱手,把自己寻找失踪民夫、夜探营寨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众人听到江珣发现了深山之中的乱葬坑,全都屏住了呼吸,看向了宋提刑。
“混账!”宋提刑拍了一下桌案,手指并成剑状,直指程浩,“那可是五十条人命,你们怎敢,你们怎能!”
程浩急忙叩首:“下官知罪,但下官也是事后才知晓。那夜江大人追着安平侯而去,事后过了几天,料是江大人追寻到了紫金山,安平侯这才发觉江大人已经知晓了大多数的秘密。但江大人不慎进入紫金山后,反而被安平侯困在里面出不得。”
江珣轻轻点头,那日他发现了乱葬坑后,很快又发现了人烟,于是顺利找到紫金山,潜伏进去之后,不意被顾青山察觉,双方大打出手。
当时江珣双拳难敌四手,只能在矿道之中四处奔走,最后不得已潜入水底通道之中,被那巨蟒困死在夹缝里。
“安平侯就在那时又一次给我传递了消息,若是有人继续来调查那死掉的五十人,就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张克明身上,杀掉张克明,伪装出张克明畏罪自杀的样子。他再通知罗知府,让罗知府把这案子盖棺定论,然后我就等着徭役工期完了,回京升任员外郎。”
程浩说完整件事情,额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罪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攀咬污蔑他人,所有罪责,都在我一人,与我家人无关,求宋提刑救救我家人,以免遭遇某些不测!”
“你口口声声说这是安平侯指使你的,可有证据?”宋提刑沉吟片刻,而后清声喝问。
“安平侯有一枚暗红色宝石戒指,乃是当年他护卫圣上,诛杀逆贼韩文……”
程浩正要说着,那宋提刑却是猛地一推桌案,发出一声厉喝:“住口!”
在场众人全都吓了一跳,而后看到宋提刑一脸怒意,双眸通红似有血丝隐现,全都吓得噤若寒蝉。
江珣皱了皱眉头,看到宋提刑这般失态,他一时间也有诧异。
但想到方才程浩口中的那人,他也能理解一二。
“大人,那安平侯顾青山当年得圣上赏赐的血魂玉戒指,程浩见过多次,如今就在下官这里。”
江珣说着,把那暗红色宝石戒指递给了宋提刑。
宋提刑看了看,平息了几分怒气,点头道:“不错,这正是血魂玉戒指,本官也见过几回。这戒指怎么在你们手上?难道此案真是安平侯所为?”
他这话看似在问江珣,其实是让在场的其他官吏看明白。
御赐之物都落在程浩和江珣手中了,这总不能是污蔑了吧?
其他官员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这次倒是没有人敢再开口呵斥程浩了。
郑副使沉吟了半晌,此刻提出了另一个疑问:“安平侯是否参与其中,此事还需要去京畿调查一番。但这烟台府的罗知府,莫非也受了安平侯指使?”
“想必大抵是如此了,而且,还不止如此。”江珣说着,又掏出了一封黑鹰送来的信,“大人,这里有一封罗知府致书安平侯的信件,你看过便知究竟!”
宋提刑接过,展开看了一遍,眉头越皱越深。
最后,他将书信递给副使,沉声道:“郑副使看看你那个同窗好友,他的字迹,你最是熟悉不过!”
郑副使脸色有些发白,接过信纸看完,双手微微发抖。
“宋大人,这,这确实是罗庸的字迹。”
“那就派人去搜,搜出这些准备要送往紫金山的奴隶和死刑犯,再把府城牢狱里所有有关死刑犯离奇死亡的记录,统统都给本官带回来!”
宋提刑大手一挥,将自己的按察使腰牌丢了出去:“让都司派人,掘地三尺,也要把这群人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