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书院占地不小,依山傍水,是个十分幽静的地方。
颜子苒一路跟随着衙役向书院侧后方的舍房走去,沿途看见两旁有不少绿植,皆是槐树。
而学子舍房处更是生机盎然,竟是制式的独栋二层小楼,每一栋小楼中间都栽了桃树,隔出两丈的空地。
走近前了,还能看到这些舍房前,有一条人工挖凿出来的小溪,只有一丈宽,在所有舍房前流淌而过。
颜子苒与江瑶从上面一道九尺的小石拱桥,拱桥两侧的石护栏上还镌刻了三个字:状元桥!
这寓意倒是挺不错的,学子们每天从舍房去各个学堂都要经过这条桥,走在这桥上,仿佛就是通往状元之路,亦有激励学子们的目的。
颜子苒倒是对这些景致没什么心思,一路紧赶慢赶,走进了北肆号舍房。
北肆号舍房有好几名衙役正在守着,看到颜子苒也未加以阻拦。
颜子苒走进这栋小楼,进门就看见正中间墙壁上挂着的孔圣人画像。
圣人画像下有一张供奉的长桌,长桌前面又有一张八仙桌。
八仙桌两旁各摆着一张太师椅,左侧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人,头枕着椅背,斜望着房顶,脸色苍白,一动不动。
“呀!”江瑶在颜子苒身后惊呼了一声。
颜子苒侧了侧脸,问道:“怎么了?”
“他,他……”江瑶并不是一个惧怕尸体的人,指着太师椅上的死者,磕磕巴巴道,“是他!”
颜子苒回头打量了死者相貌,五官尚算端正,但两腮无肉,看着就像是得了痨病,身形消瘦之辈,一时间并未认出这人:“你认识?”
“颜姐姐,就是那个啊,七夕节的时候,想给你送花灯的那个!”
江瑶连忙开口提醒,双手比划了起来。
颜子苒这才想起来,当时确实有这么个书生,仔细一看,果然是这人,只是比起当时,似乎更瘦了些。
“小颜,你可算来了。”郝猛从一旁的楼梯走了下来,对着颜子苒指了指太师椅上的人,“怎么,你们认识?”
颜子苒只是点了点头,放下箱笼,取出了小钵,燃烧起苍角,戴好了棉质口罩与手套后便靠近了尸体。
江瑶则在身后把七夕节当天的情形跟郝猛说了一遍。
郝猛咂咂嘴:“碰上你们,还真就啥好事。”
江瑶不由怒瞪了他一眼,扬起了小拳头,郝猛才讪笑着道歉,让江瑶不要再闹,免得打扰颜子苒验尸。
颜子苒凑到尸体旁边仔细打量了一阵,也伸手触摸了尸体部分尸表进行初步检验。
这具尸体就像是睡着了般,十分自然地坐在椅子上,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我已经看过许多遍了,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未见血迹,也不是勒死掐死,看着好生奇怪。”郝猛站在颜子苒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颜子苒的箱笼中取出了口罩戴上了。
毕竟颜子苒要想验尸的话,少不了要他的帮忙,不然凭颜子苒一人可搬不动尸体。
另一旁的江瑶也戴上了口罩,手里娴熟地握着毛笔,捧着验尸状就准备记录。
颜子苒撑开死者的眼皮,看了看死者瞳孔,那紧闭的眸子里,瞳孔有些浑浊。
“死者死于舍房大厅左侧太师椅上,头枕椅背,双目紧闭,神色怡然,脸色苍白,口唇无血色。”
“双手置于扶手上,双腿自然垂放,坐姿尚算端正。全身衣物俱在,整洁干净,未染尘埃,未见明显褶皱磨损。”
颜子苒缓缓地说出尸体的表面现象,让江瑶记录下来,以作备用。
随后她招呼着郝猛,把尸体从椅子上抬了起来,放在了舍房中间的地板上,并且略打量了先前看不见的死者背部及臀部。
再三确认没有血迹,颜子苒这才和郝猛一块剥除死者的衣裳。
死者穿着一套白河书院的制式学子服,并无奇特之处,反倒是死者那消瘦的身形越发明显。
待到最里面的汗衫都脱下来后,记录验状的江瑶率先惊呼了一声。
“他的后背,嘶!”
颜子苒和郝猛从尸体左右两侧朝着死者后背看去,只见那背部上居然有密密麻麻的脓疮,有些甚至已经破了,黑乎乎的伤口流出黄色的液体。
郝猛只觉得头皮发麻,只见过恶心的,却没见过这么恶心的,手上的力气不由松了一些。
颜子苒只觉得扶着尸体的手臂传来一阵受力,差点没能扶住。
很快,死者的亵裤亦被脱了下来,只见两条大腿内侧亦有许多黑色的囊胞,数量相对要少一些,但也叫人看了泛恶心。
但作为仵作,颜子苒却没有丁点反应,反而是从头到脚,正在一寸一寸缓缓地验看着。
验看完正面,她又翻过了尸体,验看尸体背面。
这里头,最让颜子苒花费时间的便是那些脓疮。
她将这些脓疮划分成无数个区域,一一验看过去,以防有细小伤口隐藏在这些脓疮里面。
好在并无此类发现,哪怕是连针孔大小的异样伤口都没有。
“尸体表面并无明显的利器损坏现象,背部有大量黑色脓疮,大腿内侧有数量不均的黑色囊肿。”
“尸斑在双脚脚底、臀部、大腿背面等处,颜色紫红,按之稍退。全身关节僵硬、眼角膜成云片状,瞳孔轻度浑浊,死亡时间大概在六个时辰前。”
随着颜子苒清冷的声音落下,江瑶也在奋笔疾书,将这些验尸结果都记录下来。
“那就是说,死者是在戌时遇害的?”
颜子苒伸手试了试死者的体温,以自己的经验作为判断,结合法医学常识,对着江瑶轻轻点头。
“小颜,他的死,跟这背后的脓疮有没有关系?”郝猛一脸茫然地问道,“难道是病死的?”
“不,初步认为,他是中毒致死。”颜子苒看着尸体,沉吟了片刻后说道,“具体的还得解剖之后才能知晓。”
“中毒?”门外一道身影步入舍房,眉头拧成‘川’字,略带凝重地问道,“中的是何种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