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你，她不会被带来天机城，娲冷更不会对她下手。”
    宫云九犹嫌不够，张了张口，似是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他的视线划过谢行紧紧抱着江怡的手，又咽下了这句话。
    眼波流转，勾起了一抹笑。
    “不过，这也是她自愿的。”宫云九这话说的不明不白，听上去略带讽刺。
    “这就是爱吗？”宫云九好似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又不屑地笑了一声：“挺蠢的。”
    也不知是在回答他自己，还是只是为了嘲讽谢行。
    宫云九招了招手，立马有人上前将一面旌旗双手呈上。
    宫云九一只手随意地托着这面旌旗，将它托至谢行面前。
    “恭喜你，谢行，你通过了天机阁最后的考验。”
    “按照约定，我们之间所有的账都一笔勾销。”
    旌旗自宫云九手上缓缓飘落，随之落下的还有宫云九冷漠无情的宣告。
    “你们可以走了。”
    这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的地方传来，像是轻纱一般飘过谢行的脑中，细密的纱网生生穿透他的灵魂，意识、魂魄、生命好像都被打散再重聚。
    旌旗盖住谢行的头，又从他头上滑落，盖住了他怀中的江怡。
    这面象征着群英宴最终胜者的旗帜通体金色，上面用彩色的丝线绣着精致的纹路，还镶嵌着各色各样的珍珠玉石。
    像是一块华美的裹尸布，就这样被宫云九随意地抛给了他们。
    漆黑的火焰自心头涌起，瞬间燃至四肢百骸。
    “谢行！”
    望舒霖一直为谢行输送内力护住他的心脉，察觉到谢行的内力涌动，立刻用力扣住他的手，大喝一声唤回他的理智。
    “你听着。”望舒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细听甚至有些颤抖。
    “你先冷静。”说这话时，望舒霖紧咬着牙，死死抓住谢行的手臂。
    不知到底是想让谢行冷静，还是想告诉他自己冷静。
    “都是放屁！宫云九、还有那个什么娲冷，都是疯子！”
    “谢行，别信他们的话！”
    望舒霖反应过来自己太过激动，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平复情绪。
    “江怡没事。”
    望舒霖深知谢行的心绪翻涌的源头，立刻把江怡的情况告诉了他：“江怡体内有一股力量一直在治愈她，她很快就会醒过来。”
    这是个好消息，然而，望舒霖声音有些哽咽。
    “谢行，是你要死了。”
    望舒霖再次闭眼，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你的肩骨、肋骨、内脏……都碎了……”
    “你流了特别多的血，我只能用内力暂时保住你的命所以——”
    “我们要走了。”
    望舒霖想从谢行手里接过江怡，谢行却始终不肯放手。
    望舒霖强硬地抓起谢行的头，直直地看着那双已然暗淡的眼眸，郑重说道：“不管你怀疑什么、想知道什么，还是其他怎么样，现在你都别再想了。”
    “等江怡醒了，你亲自问她，听一听她说的，好不好？”
    望舒霖的语气几乎是带着祈求。
    “我们真的要走了，谢行，你会死的。”
    良久，谢行无神的双眸终于开始聚焦。
    还能听进去话就好。
    望舒霖大松一口气，这一次，谢行终于松手，让望舒霖把江怡从他怀中带走。
    望舒霖先是让谢行趴到了自己背上，扯下腰带把两人捆在了一起，然后，又去抱江怡。
    “我起！”
    望舒霖咬着牙憋红了脸，硬是背一个又抱一个，把两人都带在了身上。
    “万公子！”
    演武场外，东方朔跑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望舒霖弓着背，连抬头都做不到。
    “我来帮你。”东方朔没回答望舒霖的问题，只垂着头，伸手想去接江怡，却被望舒霖避开。
    “你可真是……”望舒霖一句无力斥责他什么，只无奈地感叹了一声，选择妥协。
    “旗子。”望舒霖从东方朔道：“把旗子捡起来。”
    东方朔愣了一下，四下张望了一番，把刚才望舒霖随手撇在地上的那面旌旗捡了起来。
    “披上。”
    东方朔听话地把旗子披在了身上。
    “……我是说披在谢行身上。”望舒霖想叹气，可惜他现在憋着劲，气叹出去，劲怕是也就散了。
    望舒霖声音被压得格外低沉，但还是给东方朔解释了一下。
    “把旗子展开，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我们是堂堂正正离开这天机城的。”
    “天机阁和我们的账已经算完了，这之后，就是我们和他们算账了。”
    “哦哦。”东方朔反应过来，赶忙把旌旗展开披在了谢行身上，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帮望舒霖拖住谢行。
    背上的重量稍微减轻了一些，这一次，望舒霖没有躲开。
    “……走了。”
    望舒霖低声打了个招呼，和东方朔一起缓缓向外走去。
    他们一路经过天极殿，出了天机阁，来到城中。
    大街上，商户、行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注视着他们。
    “我们该往哪走？”东方朔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注视着的，他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的目光。
    可在他短短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如芒在背。
    认识的、不认识的，见过的、没见过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这些人的目光各式各样，有好奇、有惊讶、有怜悯、有赞叹……
    东方朔有些迷茫地四下张望了一圈，眼前突然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
    好像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有一根根长针一样扎在他们身上的目光还有手上的重量是真实的。
    东方朔喃喃开口：“我听说，天机城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法阵，进来的时候四道门都可以进，但出去的话，只有一道生门。”
    他的声音有些惊惶、有些害怕：“我们……”
    “走东门。”
    望舒霖垂着头，东方朔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很坚定，东方朔有些慌乱的心一下子镇定了下来。
    “好。”
    虽然知道望舒霖看不到，但东方朔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是一条如此漫长的路。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相互支撑着，从日中走到日落。
    城门处站满了面无表情的灰衣守卫，青龙不知何时也在这等着他们。
    或许是命运的巧合，当初江怡差点就逃离天机城时，选择的也是这道门。
    当时的江怡被拦下，但这一次，再没人阻挡他们的步伐。
    谢行垂落在望舒霖胸前的手不知何时再次抓住了江怡的手，有微弱的绿色流光自江怡手中传递过去，隐入谢行的身体内。
    破后而立，死亡将伴随着新生。
    星星点点的灯火抛却在了身后，前方有全新的路途在等待着。
    天机城，他们终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