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碰着杯,聊着天,又开怀大笑。
最开始聊的是音乐,关于音乐,范婕的储备量很多,不过他们聊的更多的是摇滚,关于摇滚的放纵、叛逆、随心所欲,从心而为,还有呐喊。
后来又聊到美式蓝调,以及国内的民谣。
音乐可以承载很多东西,关于生活的、关于亲情的、关于理想的,也不仅仅是关于爱情的……
敏敏好像觉得自己难得放肆地这么笑过了,好像在家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放肆,总有些收敛,或者说,爱人和朋友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她们也聊到了天云制药的二代目李泽宇,还有那次上完音综后晚宴上拒酒的事情。
敏敏支着脑袋叹了口气,问道,“老范,你说爱太多了是不是也是一种负担?”
范婕问,“怎么说?”
“我感觉曦木对这件事情有些腹诽,但是他又不说,还是笑哈哈的样子。”
“是他太敏感而且有些自卑了吧。”
敏敏说,“我真的不想当明星。”
又说,“一天练歌练琴就是几个小时,要保持身体还要控制工作强度,压力大了很影响状态,做明星那个演出强度,心理压力……”
说到这儿,她摇了摇头,“和我对音乐的理解相去甚远,我还是喜欢这样平静做音乐人的日子。”
她摇头很轻,有些话无法说,毕竟这是两世为人的经验。
“我知道啊。”范婕安慰着说,就夹了一块沙嗲牛肉到她碗里,“你也不要多想,敏敏,曦木老哥他会自己消化的。”
敏敏笑着叹息了一声,“他啊,他那种成长环境,怎么会不敏感呢?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真的消化。”
“其实你们俩本来就是双向奔赴,不是吗?只是没想到一个连过客都算不上的人,却让他感受到压力了。”
敏敏心里知道缘由,但不能说出来。
于是只好在嘴上说,“我就只想当个自在的歌手,安安稳稳过日子。”
范婕说,“等木木镇上线了,你们俩手里的钱再宽裕一些,可能就好了。”
敏敏支着脑袋微微感叹着,“要多有钱才能算有钱呢?”
“呐,这个问题,我可真就不知道了哈。但你要相信他,我不是说挣钱这件事,我是说相信他能想通。自卑敏感,其实也是一种依赖。”
敏敏忽然眼含泪花,“我真是巴不得他依赖我。”
范婕递给她一张棉柔巾,她赶紧把那点泪花擦了,又笑道,“酒这个东西真是情绪的泄压阀。谢谢你了老范。”
“你们是夫妻,”范婕搓着她的手说,“这都是小事。”
或许是老范的手给了她很多安全感,她瞧着干练的老范,点了点头。
多少钱才算有钱?方家那算不算?超级豪门,家族明面资产净值和天文数字差不多,有三家集团公司在新交所(蓝星)算成分股,她们这一支旁系,爸爸控股的贸易公司也是每年几亿的营业额,她自己也算得上是富婆。
但从来没幸福过。
赶不上在这里的日子的万一。
忽然一瞬间,她想起来一个自己在木头面前值得骄傲的地方。
原来她自己打破了阶层次元壁,虽然是从上到下打破的。
想着这个,她又嫣嫣然自顾。
范婕问她,“嗨,你笑什么?”
“我啊?”敏敏笑着说,“我在想,老范也是打破阶层次元壁的人。”
范婕此时也因为酒的缘故上头了的,因而说道,“我也有几个有钱亲戚,做生意的。反正呢,我看着他们的生活,只能说,我志不在此。”
又说,“别看我一中文硕士,还是研究儿童文学出身,儿童文学纯啊,有朝气,看多了能保持少女感。”
说到这儿,两个人碰了一杯,“好好好,少女永远十八岁。”
范婕继续,“人嘛,最后都会在自己的世界里找一个安心处的。研二那年,在一个群里看群里的名媛装逼,看得我直恶心,我呸,那帮小仙女,真的,脑子挖出来可能没二两重,想的全是捞,全是装,全是刻薄正常男人的奋斗然后来给她们的妄图依附权贵不劳而获找借口。新中国成立多少年了,活倒回去了啊?她们看我像sb,我看她们也像sb。后来我就去把《资本论》找来看完了,后来又读了很多革命时期的文献,再后来,呐,如你所见,百毒不侵了。工作总有人要做,世界再糟烂,虽然阶级还是存在,但总不至于比解放前还糟烂吧?那我们还emo什么呢?我们的一生,又短又长。”
酒上头,她就说得慷慨激昂,又道,“丁玲在《风雨中忆萧红》里说过的,找到足够消磨一生的事业。”
她举起杯子,“恭喜我们都有足够消磨一生的事业。”
砰,又是一口甜酒,一口沙嗲牛肉
敏敏好生羡慕她,完全没有嫉妒心的那种羡慕,羡慕她的高昂,羡慕她的激情和能量。
敏敏深深感觉到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快乐,就说,“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还有呢,”范婕和她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口甜酒之后说,“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那也是料峭春风先吹了酒醒。”
两人喝疯了,口无遮拦。
敏敏说,“我家那个男人还没醒。”
“把他吹醒。”
“是不是正经吹?”
“啊?”范婕本来已经有红晕的脸更红了,片刻后,反应过来,“瞧瞧你,少妇敏,你说的什么虎狼之辞!”
“哈哈哈哈。”
“你这笑声好好听,”范婕说,“一点尖细都没有,沉稳干净又柔和。”
敏敏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老范你说话清晰又精确,有一种很有能量很激情的感觉?”
“五车说过喽。”
两个人又都笑了。
一桌子的南洋菜太多,她们没有吃完,大概吃了个七分饱,剩下时间就在喝酒聊天了。
微微幽暗而显得温馨的灯色里,范婕忽然带着微笑认真地说,“我打算和李佑宣结婚了。”
“啊!”敏敏一惊,又掩嘴道,“这就决定好了呀?”
范婕晃着酒杯,看着里面颜色旖旎的酒说,“差不多了吧,这方面还是你有勇气,追木晨曦,从怡保追到这里。”
敏敏笑而不语。
范婕又说,“快一年了,该了解的差不多都了解了。父母也互相见过,都满意,我和他也互相觉得合拍,我想,可以凑在一起生活了。”
敏敏说,“怎么听起来还有点琐碎的感觉?”
范婕笑道,“那你会不会觉得我们这样不够激情,不够浪漫?”
敏敏反问,“那你说呢?还不是你喜欢这样?”
范婕被戳破,就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可能我觉得结婚的意义就是在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人可以问问我今天晚上吃什么这么简单,可以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送饭递水,可以在我找不到人说话的时候和我一起说说话,其实,挺简单的。婚姻啊,就是对一个人的最高评价。”
敏敏深以为然,她低着头说,“越简单的越不容易。”
“是呢,”范婕说,“期待了好些年头,最后因为一次投稿结缘。老实说,开发游戏的人我也接触过一些。有些人是为了发财,有些人是为了游戏本身,他们几个,包括小满,都是后者。可能这就是一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呐,来,”敏敏说,“为了老范的终身大事,我们来干杯。”
“真的干了?”
两人看了看杯子里的甜酒,异口同声道,“那就干了吧。”
这夜月明星稀,她俩也懒得收拾桌子,酒的后劲还没有过,她俩觉得脸上发着烫,就跑到楼顶一起去吹晚风看星星。
“你以后成了明星,别忘了给我亲签的唱片噢。”
“那我以后要是写书,你帮我出版吗?”
“好,我帮你出版。”
“那我肯定给你亲签,现在给你都可以,啊不对,我唱片还没做出来。”
“哈哈哈哈,你好傻。喝成这样,说好了的噢,挨着我睡。”
“那我得跟我老公说一声。”
敏敏给木晨曦发了短信。
片刻就收到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