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妈妈直接问木晨曦这种问题，沈时玖没有反驳，而是对木晨曦说，“我妈就喜欢问这些实质性的问题，你别在意。”
    袁老师说，“实质性的收益说明这件事情的实际价值，人不能单靠面包活着，但是人不能不靠面包活着。”
    木晨曦听出了这句话的出自《陀思妥耶夫斯基书信选》，但没有说出来，毕竟身边还有个文青九坐着，他不必班门弄斧了，因而只是微笑着点点头道，“阿姨说得对，我觉得负责任的成年人应该自己养活自己想做的事情。”
    随即又看了看沈时玖说，“沈老哥在这方面其实做得挺好。”
    沈家父母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家吃饭的时候话确实不多，沈教授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只是招呼他们吃菜，说吃倒很热情，又言简意赅。
    等下了桌，袁老师说，“你们去那边聊会儿吧，我来收拾。”
    说罢就在桌子边上忙起来。
    木晨曦本打算找话和沈教授聊天，不过沈教授一落座，就先说话了。
    他说，“其实我和他妈妈常常听到他说一些你们开发游戏的事情，早想请你们吃顿饭，不过一直没有什么机会，结果今天又缺了你们那个五车和小满。”
    “他俩一个在出差，一个正好今天家里有客，没辙。”
    沈教授说，“你们这事业做得挺好的。”
    木晨曦说，“我还说希望沈叔叔和袁阿姨能指点两句呢。”
    “那不用，”沈教授笑笑说，“没有什么要指点的，而且隔行如隔山。其实我年轻的时候，天分也不高。”
    谈话就这么说开了，沈教授继续道，“我的同学里，比我天分高的人很多，这几十年过去，很多人已经不在这个行业做了，我当年成绩中等，还有一点偏下，我也没有想到最后是我在这条路上走得最远。”
    木晨曦为着这句话有了一些感想，就微微低了一下头，一时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话来，就只是应和道，“我也觉得做事情要持之以恒，其实九也是这样的，大家都很坚持。”
    沈教授说，“坚持可以走很远，但是我觉得你们最有价值的一点是都很负责任，都是自己为自己买单，而不是空谈梦想。年轻人能做到这一点，其实很不容易。”
    他这话是把自己儿子和篝火堆游戏公司的另外几人一起夸奖了一遍。
    木晨曦说了声“谢谢”。
    沈教授又说，“反正不管怎么样，要做一件事情，只要不是歪门邪道，就要做成。人一辈子其实也做不成几件事，能做好一件就已经很不容易。”
    他说着笑了笑，又自嘲了一句，“哦，我忘了，我当年天赋也一般，哈哈，可能天赋异禀的人能做成的事情更多。”
    沈时玖说，“爸，你这回怎么变了？以前你不是跟我说那些着名科学家，一生的主要成就都是在三十岁之前取得的吗？”
    沈教授笑了笑，“那算我给你认个错。我也想过也许你比我聪明呢？呵呵。”
    沈时玖说，“一代更比一代强可不见得是真理。”
    沈教授笑起来，开起了玩笑，“是真理，这话没有规定是谁的下一代啊。”
    大家笑了起来。
    最后，沈教授说，“人人都想成功，天底下的做父母，其实成功的也不多。我和袁老师自认为不算失败，不过在别人眼里可能又是另一种理解。你们要做事，就坚持自己想做的，就可以。”
    这话，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对木晨曦触动很大。
    原来沈家父母请篝火堆的战友们来吃饭仅仅也就是为了闲聊，以及鼓励一番。
    沈教授是个植物学家，农业专家。
    客厅里并没有挂他的工作照片，不过沈时玖给木晨曦翻了一张出来看，他爸在一个红树林项目现场工作的样子，戴个草帽，穿着水裤，皮肤黝黑，一身污泥，活脱脱一副老农民的样子。
    谁能想到这是个教授？但这个形象对木晨曦来说却仿佛是一种激励。
    袁老师收拾了碗筷之后出来，对他们说，“你们在家里没什么好玩的，就出去走走吧。”
    也不算逐客令，毕竟教授夫妻晚上也有安排，这家里确实也清静，不宜喧哗，因此沈时玖就和木晨曦一起出去了。
    他不在家里住，吃了饭之后也是要回他自己的出租屋去的。
    木晨曦问，“敏敏前一阵子跟我说，你跟大小姐总是吵吵？”
    沈时玖说，“也不是总是吵吵，从去年底开始，我去昆明的时候就少了。她可能觉得难以理解吧。你别看她跟我们一起玩，其实她有钱习惯了的，对她来说，大部分时候钱都不是问题。不过，回头我跟她说说，敏敏本来就有双相，她还跑去找敏敏大神倒苦水，真是……”
    木晨曦笑笑，“她不找敏敏倒苦水，难道去找其他男闺蜜倒苦水啊？或者说找老范倒苦水？一会儿老范对她又是一阵硬马输出。”
    沈时玖耸耸肩，表示很无奈。
    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他租的公寓，门口是密码锁，他按了一下指纹，门就开了。
    沈时玖租的这个公寓就他一个人住，有小六十平米，布局也很合理，比木晨曦夫妇租的那套老破小好多了，也亮堂多了。
    “坐吧。”九九开了灯，然后从冰箱里拿出来两瓶可乐，递给他一瓶。
    两人各自先喝了一口。
    九九说，“有时候觉得累，但一想到分手之类的事情，心里又觉得空虚。”
    “你还真想过分手啊？”
    他分辩了一句，“我和她没有发生过关系。”
    木晨曦说，“这也不是理由。你还是想得有点多，可能她想的也不少。有时候这种事情想起来跟悖论一样。”
    “是的，”九九说，“瞻前顾后，仿佛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其实他跟何心也都是底线很高的人，没有激情滚过床单就没有激情滚过床单，反倒因为这种细节怀疑起了各自对待感情的纯粹程度。
    木晨曦只觉得，异地恋辛苦，这俩还是柏拉图式的。
    “这种事，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是怎么想的，据说，越做越爱是真的……”
    其实不是据说，是敏敏某晚上红着脸说的。
    九九一笑，“怎么，哥，过来人要传授人生经验了？”
    木晨曦心想，也许对方还在期待你的侵略性什么的，男人有时候不能把自己管太死，显得勇气不足，但他最后没有说出来。
    他抬起头，看到墙下面摆着几个蓝色的塑料大桶，何心给他发过来的切花就在那桶里放着，花苞被约束在泡沫网套里，红的，白的，粉色的玫瑰都有，还有康乃馨，满天星，向日葵这些常规品类。
    要说九没有勇气，实在也是偏颇，他也是自己养活自己，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为了游戏，都不容易。
    九九瘫在沙发里，又喝了一口可乐说，“前几次去昆明，差点和她去开房了，有时候真的受不了，我受不了，她也受不了。要不是我俩有洁癖，可能早就发生了。”
    这时候，九九的手机响了，木晨曦瞥了一眼，果然是何心打来的视频通话。
    他接起来，那边的大小姐在ktv里，没有说话，拿着手机转了一圈，都是些年轻人，然后就开始有了唱歌的声音。
    何心这才说，“跟你汇报一下哦，和朋友们出来聚一聚，朋友家里的店，我没抽烟，酒可能要喝一些。”
    九九说，“ktv的啤酒对你来说和白开水似的。”
    何心笑了笑，“你在家吗？”
    九九把木晨曦掰了过来，“今天爸妈请曦木吃饭，这会儿我俩在家里。”
    “曦木哥你好。”
    “你好啊。”
    何心说，“好了，既然曦木哥在家，你俩好好玩儿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最后那句‘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得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
    木晨曦从这里面听出来一些隐忧。
    九九对何心说，“嗳，你以后……”
    木晨曦估计他要叫何心以后不要打扰敏敏，就掐了一下九九的腰，果然，九九没再说下去，牵强地胡扯道，“你以后不要抽烟。”
    何心哈哈笑起来，“少爷，我真的戒了，别不信。”
    那一声‘少爷’说得很是温柔，这两个人吵归吵，心里的轻重却是拎得清。
    九九简单和她道别，然后把视频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