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厦门的曾厝垵,中山路这样的地方,晋江的梧林村显得很安静。
红砖大厝,哥特式的洋楼,欧式洋楼被青砖小路整整齐齐地切分开来,历史无言,这天无风。
木晨曦说,“我不知道这边还有多少像你们那儿的地方,只好先带你来看看。”
她笑。
前面的铺面外,挂着些花花绿绿的衣装,方敏抒远远一看,马上喜笑颜开。
那是一整屋子的娘惹装。
客人不多,老板娘迎出来问,“两位要租衣服拍照吗?随意看。”
方敏抒有些兴奋地点了点头,选了几件,又问,“可以买吗?”
“当然可以啊。”
老板娘回完话,敏敏回过头问木头,“我买一套可以不?”
“能买当然好啊,”木晨曦说,“不然我带你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立刻报以笑靥。
平时大大方方的她,这会儿倒显得有些拘谨起来。
最后木晨曦说,“来都来了,还看什么价签?意义不一样好吗?”
她这会儿正捏着一条浅绿的绣花娘惹裙的价签,心里可喜欢了,价钱却不低,两千多块钱,还不打折。
她这小心思,木晨曦早看出来了。
他带她来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想给她心里的旧梦找个安生的念想。
她那个世界的娘惹是一种传统。
而这个世界的娘惹是一份快要消逝的遗产……
她选好了,老板娘夸她,“姑娘你还没穿,我就感觉你就像那南洋世家养出来的大小姐。”
说着带她进了更衣室,“你慢慢打理哦。”
“好的。”她说。
随即,她给木晨曦递来一个眼神,俩人互相点了点头,她就回身进去了。
换衣服比他想象的要久多了。
等她出来时,完全成了另一副模样。
脚上是一双绣花布鞋,下身便是那条她选的浅绿色的绣花裙,修得腰身十分细致。
上身是传统的白色短衫,衣襟两侧绣着一对盛开的鸢萝,七分袖,剩下大片轻薄的素色留白,衬得内里的打底衣若隐若现。
头发也改了,改成了最传统的发髻,一缕鬓发都没有留。
珍珠发饰环在那丸子发髻上,原本饱满的脸庞,此时只显得柔和,清秀而且雅致。
“哇,”老板娘发出一声惊叹,“姑娘你这也太漂亮了,我这里来租衣服的人来来往往这么多,你这个气质是最好的。”
她只轻声说,“谢谢。”
老板娘的惊叹也吸引到了其他的游客,也有人围了过来,“你这身可真是好看,完全像个真的娘惹。”
方敏抒还是说,“谢谢。”
木晨曦反倒站在几米开外,拎着包安静地看着,他也听见了游客和老板娘这样夸她。
可不嘛,他想,她真的是个娘惹啊,虽然,是异世界的。
因为娘惹裙是修身的直筒裙,走路的时候就只能是细碎小步。
她风情万种地走过来转了一圈问,“好看吗?”
“我只能说,美爆。”
敏敏说,“我之前问过你的,想不想看我穿娘惹装,这件可峇雅真的好看,走吧,拍照去。”
木晨曦跟上她,“这个村落很大,够咱们拍一天。”
她傻笑。
木晨曦问,“我忘了一件事,你们那边正式出嫁的话,婚礼是什么样的啊?不会是白婚纱那种吧?”
“当然不是,”她说,“娘惹出嫁啊,是一身红嫁衣,头盖乌巾嫁给你。”
木晨曦马上说,“那找一个时间,我们补上。”
“补什么呀?”她笑了笑,“仪式是给别人看的,可我已经嫁予你为妻。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其实我把天当成乌巾盖头,一样的。”
她提着裙子跑到前面一栋红房子的屋檐下去了,木晨曦拿出手机,认认真真地给她拍了一张。
村落不大,他们玩了很久,最后老板娘帮她把那一身手工缝制的娘惹装包了起来。
在她心里,这一身衣服,对她来说已有了和嫁衣一样的意义。
照片拍了很多张,方敏抒最后选了很久才选出来一份九宫格,中间那张是他俩的合影,请人帮忙拍的。
终于按下了发送键,发了一个朋友圈出去。
【我的南洋旧梦。】
九张照片,恍如一份南洋烟云。
对她来说,她感激身边的那个人,感激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回去的时候,她靠在木头身边小憩时,做了一个迷迷糊糊的梦,梦见了许多人,还有很多发生过的,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
从福建回海云后没两天,九月下旬,天气预报说台风将在海云市登陆,因此那几天整个城市好像都只为了防台风而运转。
朋友们住的房子大多都有抗台风功能,窗户结实,因此除了囤货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
但木晨曦和方敏抒住的房子旧了,窗户也不是很结实。
木晨曦就骑电动车去买了一些旧木板回家,把不多的几个窗户加固了一下。
两人又去超市采购了五天的食物以及饮用水。
一切准备妥当,方敏抒多问了孟佳一嘴,这内地来的姑娘果真完全没有抗台风经验,而且她租的房子更老旧。
于是夫妻俩又带着工具和材料上门去帮小佳也加固了一番屋子。
几个人在她那边干活边笑,小孟佳言语里居然还有几分期待这台风的意思。
方敏抒斥责她说,“现在你笑得欢,到时候你别吓得哭。”
小孟佳则说,“要不是敏敏姐和晨哥提醒,我估计我真要吓哭。”
木晨曦把加固的模板钉实,然后说,“你看外面这黑云,压迫感够不够强?这几天你就躲屋里待着。”
“好。”
帮孟佳加固完房子,两人回到自己家,此时这小房子已经被加固得像个避难所堡垒。
外面再是黑云压城,家里灯一开,瞬间就是满满的安全感。
可是这几天,木晨曦都没有提他家里人的事情。
方敏抒觉得奇怪,14级强台风直接登陆不算小事,至亲的父母,以及亲姐姐居然不闻不问。
她忍不住,琢磨了半天,还是在这天晚上小心翼翼地问,“台风要来了,家里人没关心过你啊?”
木晨曦把手机拿了出来,翻出那几条微信,然后把手机放到了桌子上,“问了几句,叫我回家住两天。”
方敏抒看了一眼那手机,木晨曦只回了两个字,“不用。”
姐姐和爸爸都没有多话,他姐姐木羽乔的措辞寡淡,他爸爸措辞严肃。
他妈妈倒是多问了一句,【你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他的回复是,【两个。】
原来,这一家人也并没有凉薄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木晨曦只是叹了口气说,“本来你要是不问,我也没打算说。你要是想见见,台风过了,我就带你去见见。”
方敏抒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以很乖巧,也可以很叛逆,看情况。”
木晨曦说,“我不想给你增加社交负担。”
敏敏说,“知道你对我好。那你自己呢,为什么这样子。”
“就是单纯的反抗呗,”他说,“我走我自己的路,也不怨父母。”
“对,”方敏抒说,“人生的历程应该如何书写,应该凭你自己。”
此时,屋外的狂风不知从哪吹来一块碎片,撞到卧室的窗框上,嘭地一声响把两人都惊住了。
声响过后,屋里复归平静,他俩又面面相觑半晌,然后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笑完了,方敏抒问,“那姐姐呢?”
木晨曦想起自小到大那紧张的姐弟关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木羽乔明不明白,其实我一直都明白她的算计。还是那句话,我走我自己的路,不想在家里那三瓜俩枣上浪费时间。”
“哦,我知道了。”
晚上,两个人一人开了一台电脑,在床边上靠在一起坐着。
屋外狂风正疾,屋里两个人说说笑笑,捏着手柄在玩《饥荒》,方敏抒选的大力士沃尔夫冈,木晨曦选的鬼妹温蒂。
“大力士要吃饱,”木晨曦说,“我召唤阿比戴尔刷蜘蛛,一个怪物肉加三个浆果做肉丸子吃。”
“那我先砍树,”方敏抒说着,操纵沃尔夫冈,一斧头砍在针叶树上,接着就是一声惊叫,“啊。”
“是树怪,不怕,捅两刀跑一步啊,让它见识见识你的迷踪步。”
“你吓我!”方敏抒对着屏幕说,“看我不把你打出屎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