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晨曦穿得整整齐齐地出了卫生间。
    茶几上原本两个空碗里已经盛好了饭，他有一点儿不习惯。
    方敏抒却问他，“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洗热水？”
    他这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就随口编了个理由，“做完体力活喜欢洗冷水。”
    她咬着筷子‘哦’了一声，便低头吃着自己的饭了。
    于是屋里忽然静下来。
    白肉并没有煮得不好，细微的生姜味若隐若现在肉香里，西红柿炒鸡蛋的口味则显得很淡。
    木晨曦吃了一会儿，肚子里塞了一些食物之后，才对方敏抒道谢，“感谢你的晚饭。”
    她笑了一下，“应该的。”
    之后她就什么都没有说了，木晨曦因为累，脑子里也没有太多想法，也没有多说什么。
    那一块白煮的猪肉得有六两，有肥有瘦的，西红柿炒蛋则是两颗番茄三只鸡蛋，全都被吃光了。
    木晨曦虽然饿，但吃饭的时候并没有狼吞虎咽，而是一言不发、一刻不停地夹菜、刨饭，保持着一个有礼貌的吃相的同时，速度却很快。
    这些，方敏抒看在眼里。
    她这一天也没做什么。
    那个编曲键盘是49键的，不长也不重，她索性就挎着电脑包，提着键盘，坐地铁去了孵化园。
    杨小满收了她做的编曲之后，这天上班就把她给的三段文件放进了自己的游戏里。
    方敏抒在旁边看着，看着小满敲代码。
    小满劈里啪啦一顿敲完，就推推她的眼镜说，“啊，好了。”
    方敏抒云里雾里一样，“这就好了？”
    然后小满就按下了f5，开始编译，片刻之后，游戏的启动画面就出现在了她的电脑屏幕上。
    与此同时，她熟悉的音乐声就响了起来。
    方敏抒觉得她在看魔法，“这，怎么做到的？”
    “呐，这样，”小满切到后台代码，“先把你的音乐文件放进工程目录里，然后在代码里输入寻址路径，然后设定好播放模式和音量，就可以了啊。要在主界面运行的时候new一个新的播放器实例出来，主界面加载的时候运行这个实例就行，这款引擎就是这样实现的。”
    小满这解释简直聊胜于无，看她做事犹如看魔法，听她解释仿佛听天书……
    于是方敏抒连连摆手，“唉唉，听不懂了听不懂了。”
    两人笑了一会儿。
    小满那个游戏倒是吸引了方敏抒的注意——《临安打工人模拟器》。
    方敏抒问她，“你这游戏名……怎么一股白天现实中打完工，晚上进游戏世界继续打工的感觉？”
    杨小满笑了一会儿说，“啊，玩家是这样的，白天做帕鲁，晚上玩帕鲁。其实大家都是这样的。”
    她这一说引得旁边的李佑宣也笑了，五车哥扭过头来开了个玩笑，“小满，你已经是一只成熟的帕鲁了，成熟的帕鲁应该学会忘记自己是帕鲁……”
    这段对话含梗量比较高，方敏抒听不懂，于是他俩给她解释了一下《幻兽帕鲁》这个游戏。
    因为在这个游戏里，玩家可以让很多帕鲁兽为自己不眠不休地工作，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到这个糟烂的996世界，帕鲁就变成了社畜的同义词。
    他俩是在调侃着的，坐在远端的九九伸了个懒腰说，“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确实，他们五个人都有一股坚决不打工的大神味。
    但其实，对自己的工作又十分自觉，几乎不会摸鱼，每天睁开眼睛就开始想工作，一直到晚上休息……
    方敏抒没多打扰他们，这天上午来了件好事，难民营群里暂时没有接到业务，但闲鱼主贴开张了。
    来了一个客户，双方私聊了几句，方敏抒感觉他不像是之前那些毫无诚信只想白嫖的人。
    小满又教她点进那人的主页看信用分，她点进去看了一眼，分倒是挺高。
    那人问，【请问民谣作曲和编曲有什么区别呀？】
    方敏抒，【作曲就是根据你的歌词，然后给你写一份用来演唱的乐谱，是没有伴奏的。编曲是给你的歌词编完整的伴奏，只有吉他，最多加上口琴。】
    果然啊，这个世界上人和人的秉性是差很多的，那个客户考虑了一下子，直接发了一张照片来，是手写的歌词的上半段。
    他问，【你看这个能谱吗？】
    方敏抒瞅着那个歌词，一段一段故意的押韵有点令人难受，里面也没有什么好的意象，看上去全是一种对喜欢的人的窃窃私语。
    她自己小声哼了哼，常用的曲式就那些，很快就有了完整的思路。
    她问，【要编曲还是作曲？】
    那人想了想，最后选了作曲，但还是尝试了一下砍价，问方敏抒六十块钱行不行，他说他的生活费不多了。
    方敏抒顺水推舟似的问他，【你这是给喜欢的人写的吗？】
    那人说，【我一个朋友写给他喜欢的人的，就是想唱出来给她听。】
    好一个‘无中生友’。方敏抒兀自笑了一下，想着这人总算没有想来白嫖，最后就同意了。
    对方也爽快，拍下了她的帖子，她则把价钱改成了六十元。
    于是一个上午的时间，旁边四位见识了一波什么叫专业编曲专业作曲。
    一首小情歌半天就搞好了，她先是给了半截音频，对方付了钱，她才把完整的音频和乐谱发给他。
    结果还出了一点小波折，那人表示看不懂五线谱，于是方敏抒又给他做了一份简谱的。
    这六十块钱，就成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赚到的第一笔钱。
    和过去动不动二三十万的出场费比起来，那是磕碜多了。
    可是，这六十块钱却让她心里踏实了许多。
    现在的心境也不一样了，曾经的千万身家已如浮云一般散去，她对那繁华却没有半分的留恋。
    那小天后的浮名，虽然有自己的实力打底，但更多的是不自由所换来的。
    唱不自由的歌，参加不自由的综艺，上不自由的演唱会……
    凡此种种，纵有千万身家，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不过是笼中鸟，提线木偶而已……
    过去的人生，即使是决定走音乐这条路之后，每一步也都有家族的安排，一出学校就出道，家族直接安排好的唱片公司，包装、曝光、拿资源、出专辑，办演唱会……
    一般艺人根本没法跟她比，能跟她比的都是天后那样和她一样有背景的艺人。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是一件商品，唯有那一张张专辑里有那么几首她喜欢的歌聊以慰藉。
    二十五岁的年纪，虽然算不上大红大紫，但在乐坛也是一颗耀眼新星，只是耀眼背后的孤寂，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
    现在，在地球，六十块钱让她感到知足，那是她自己挣来的六十块，凭她的曲子，而不凭家族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