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抒觉得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很魔幻。
不过听木晨曦讲了许多书里的情节之后,她感觉自己生活的那个世界并不是他笔下所描述的世界。
从派出所回来的路上,她又仔细想了想她自己的处境,不由得对他心生感激。
他略微有点高,普通青年人的身形,短发简洁,面庞干净又有几分清秀,只是眼镜有一些厚,可惜了那双大眼睛,还有那双眼皮。
他也和她自己一样,嘴唇有一点薄,甚至可能,比自己更薄。
初春还有一点料峭,赶巧的是他也穿了一件卫衣,卫衣里面是一件高领的毛衣,但是毛衣领子褶了,他也没管,下身是一条黑色的宽松裤子。
方敏抒再次看了一圈这间小屋,一室一厅,一个卫生间和一个丁点儿大的厨房,大概和自己穿越之前的那套房子差不多大,三四十个平方米。
但这屋子很陈旧,跟穿越前自己家那精致考究的装修没法比。
屋里的房间门都开着,卧室里一张大概一米五的单人床靠墙放着,被子没有叠,但粗略整理过。
床上凌乱地扔着几本砖头一样厚的书。
电脑桌直接占了房间的一个面,三个显示器放在桌上,桌上有一台亮着呼吸灯的白色激光打印机,一盏台灯,几个收纳盒,以及一堆书和纸。
卧室最后空出来的一面墙的墙角,一堆书码垛放着。
但书垛中间,却见缝插针地放着一个琴架,琴架上是一台88键的白色电钢。
电钢旁边还靠着一个编曲键盘,她隔得远,但目测一下那个长度,应该是49键的。
因此卧室显得很拥挤,只有一条狭窄的过道。
客厅其实比卧室还要小,一台旧电视落满了灰,一角放着一个小冰箱,冰箱边放着一个小架子,架子上面是电饭煲,下面是一个空荡荡的收纳箱。
旧茶几,旧沙发,上面散乱着很多稿纸,有些写了东西、有些是涂鸦、有些是她看不懂的数字和符号。
这个人……方敏抒想,应该是一个很努力的人吧?
厨房里,传来切肉的声音。
方敏抒扫了一眼客厅,又看了看冰箱,没发现米。
厨房里只容得下一个人,于是方敏抒站在厨房的门边问,“请问,木先生……米在哪里?”
木晨曦正在切肉条,听见方敏抒客气无比的问话,条件反射一样回答,“在冰箱……”
他停住,本想说在冰箱旁边那个收纳箱里,但立刻想起来,前天就吃完了,还没去买。
方敏抒却回答道,“冰箱里面和外面都找了,没有。”
“算了,”木晨曦说,“我想起来了,吃完了,还没去买。”
他打开水槽要洗手,“我去买吧。”
方敏抒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人家,于是说,“还是我去吧。”
木晨曦停下手,叹了口气,转过身问她,“你有钱吗?”
方敏抒愣住,“没有。”
她抿了抿嘴又说,“要不然还是我去吧?我什么都不干也不好。”
这下轮到木晨曦发愣了。
厨房小,灯光昏暗,两人距离不过一米。
他望着方敏抒的面庞,脑子空白了三秒钟,然后点了点头,“行吧,我没有现金,你等一下,我教你怎么付钱。”
两人靠近了。
“这个叫微信,你点右上角这个加号,点扫一扫。二维码你应该也认识的,你们那边也有。之后进入付款界面,你输入密码,然后付就是了。密码是……”
他打开手机的便签,然后把六位支付密码写在了上面,“这个就是支付密码。你们那儿的操作应该差不多的。”
方敏抒轻轻点点头说,“差不多。”
“去吧。”木晨曦把手机给她。
方敏抒刚一转身,却又被木晨曦叫住,“你等等。”
“怎么了?”
木晨曦吁了一口气,侧身从方敏抒的身边出了厨房,没有碰到她。
茶几上有个笔筒,也有白纸,他拿了一支木杆铅笔和一张白纸,写了四位数字,然后叠好了递给方敏抒。
木晨曦说,“手机锁屏密码。”
“哦,”方敏抒莞尔,“知道了。”
不过,木先生对她的微笑毫无反应,面无表情又进了厨房。
她打开门时,木晨曦却在厨房里喊了一声,“快去快回。”
“知道了。”
铁门吱呀一阵响,砰地一声关上了。
木晨曦又切了两块肉才想起来还有件事情没交待——在楼下超市买便宜的米。
他只想到让她快去快回,免得在外面忽然发病了……
于是心里又开始不安。
刚刚想的是帮她适应适应新的日子,现在心里却又冒出来新的问题——她没有身份也没有钱,药怎么办?
要是知道如今她会从书里掉出来,当初写她的时候就不会给她上这么严重的debuff。
为了写她,还专门去查了各种药品的管理规定……
好嘛,虚构的不幸变成了真实的不幸,这真实的不幸就是个烫手的山芋,直接落到了他自己的手上。
想到这儿,木晨曦忽然想起这几年为了做游戏吃过的苦头,凌乱的心情忽然爆发了一下。
他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声,“该!”
接着他又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如何总要面对吧。
方敏抒的病是很严重的,时好时坏,几乎是药不离身,唯独跳河那天,除了卫衣兜里放了个手机,啥也没带……
她需要抗抑郁药、抗癫痫药以及抗焦虑药。
抗抑郁的好办,能买;
可是抗焦虑的和抗癫痫的必须去医院才能开到。
这一类药是严格管控的,由市精神疾病医院统一管理,其他医院也只能从精神医院进货,至于药店,那是万万不可能买到的。
电商更不用想。
关键是,方敏抒是病人,不是医生,给她药她自己也许能凭经验和记忆吃一阵子。
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书是书,现实是现实。
原来,他哼哧哼哧敲键盘构建笔下世界的时候,哪怕一个省略号,对于书里的人或者历史可能都是一座大山。
比如他在书里写方敏抒去找医生的细节时,医生给她开药,下医嘱,他就用了一个省略号……
……
方敏抒出了门,心里有一种被信任的感觉。
新世界,举目无亲,被一个对她来说挺陌生的人信任着,多多少少也有些温暖。
楼下超市不大,弥漫一股香烟味。
方敏抒走进店里,那个男老板头也不抬,右手夹着烟,在平板上玩一个游戏。
平板屏幕大,花花绿绿的,方敏抒瞥了一眼,好像是个捕鱼游戏。
于是方敏抒没说话,往里走了两步,很容易就在一架子的酒下方发现了码在地上的袋装大米。
可是却没有标价。
她只得问道,“老板,你这个米是怎么卖的啊?”
男老板闻声抬头,却见一个陌生美女站在袋装米前,那栗色头发编出来的麻花辫显得特别有韵味。
顿时就来了精神,捕鱼游戏也不玩了,立刻关了平板,从他的收银台里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