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回眸的一瞬，看清男人样貌跟眼睛的状况的同时，慕连枝就知道如假包换，是他了。
同样心下“咯噔”了下的，还有冷云。
因为她也认了出来，这就是她之前去除掉的那个男人，但她面上并未表现出来，扶着慕连枝的手却下意识地用了下力，给了她提示。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慕连枝心里就更确定了。
是凌文湛无疑了。
看他的样子，捡回这条命应该也没少遭活罪。
两人的视线隔空对上，即便已经无数次远远看过她，突见慕连枝的真容，即便此时她脂粉未施、面色还有些病态的白，却还是让他眼前亮了一亮：
“枝枝？”
破锣一般的粗嘎男声划破长空，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拉了回来。
“枝枝，快来，看看，文湛回来了，你心心念念、最爱的夫君回来了。”
“他没死，他还记着你。”
“要不是记挂着你，他可能也撑不到现在、撑不到回来了，呜呜。”
抹着眼角，老夫人急切地冲她招了招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老夫人是真激动，天知道，他出现、回来的有多是时候。
回神，慕连枝却差点没给恶心死。
这个时候了，还想着pua她呢。
做戏嘛，谁不会？
摇着头，慕连枝哆哆嗦嗦往前走了两步，上下逡巡着还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你、你是文湛？”
嘟囔了声，然后也不给几人反应的时间，她突然就尖叫了声：
“啊，不是，不是，你才不是！我的夫君已经死了，我爱的夫君、我最爱的夫君早就死了，你个丑鬼，你个骗子，你才不是。”
她一吼，老夫人跟姜氏先齐齐变了脸色：
“慕氏，夫妻是一辈子的，该患难与共，你……”
原本就最怕她脱离侯府，听她这么一说，只以为她真活了心思、连凌文湛本尊都不认了，老夫人只差没给气了个倒仰。
这时，姜氏也出声了：
“弟妹，你这是何意？当年二弟可是力排众议都要八抬大轿娶你进门，你对二弟的感情不会这么肤浅的吧？”
言下之意，她要因为容貌身体的缘故不认凌文湛甚至抛弃他，那她就是个肤浅还无情之人，那她之前舍身救人的美德美名全白搭了。
不得不说，姜氏这激将法很高明，她就是拿着道德的枷锁在往慕连枝身上套。
慕连枝怎么会中她的招儿？
瞪着她，慕连枝直接抓了手边一个茶杯砸了过去：
“不许你侮辱我们的感情，夫君最爱我，我也最爱夫君，夫君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在他心里我是美好的，他八抬大轿娶的我是美好的。”
“他死了，我替他守寡、照顾婆母，他可以安宁了，他也希望我幸福，我知道。”
“他以前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要幸福，他希望我幸福。”
“你这个讨厌鬼，走开，你才不是我爱的夫君，不是。”
摔打着，慕连枝状似一个用力地嘶吼，然后身体就往后一倒。
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冷云跟春苗也是机灵的，当即就大哭大喊了起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小姐，是不是伤口又崩裂了？大夫就说了您要静养，不能激动。”
“来人快来人，小姐又晕倒了。”
“来人，请御医，快去请御医。”
……
然后，也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两人呼喊着、搀扶着慕连枝就往外走去。
福德院里，所有人全傻在了原地，面面相觑，半天竟谁也没动。
一方面因为慕连枝现在还是有皇家守卫守护的，他们怕她真有事不好交代，不敢再动。
另一方面，他们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慕连枝拒绝承认接受现在的凌文湛，好像不是因为他的现状或者不爱他了，恰恰相反，像是因为太爱而无法接受自己曾经的背叛、不洁、彼此在彼此心中形象尽毁的事实。
要真是第二种情况，她怎么会认凌文湛、又怎会按照他 们的心意走？
只怕越是真的她越会抗拒。
最后眼神交汇着，所有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
回到毓秀院，慕连枝躺到床上，就睁开了眼。
“小姐——”
春苗扶起她，冷云就在床头跪了下去：
“对不起，小姐，都是奴婢办事不利。”
冷云求处罚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慕连枝伸手给拖了起来：
“不关你的事儿，天要下雨谁也拦不住。”
凌文湛虽然没死，可看他现在的状态指不定生不如死呢，而且，从这么长时间他没露面、甚至没通知侯府跟桑夕后续一系列事情来看，他这条命可能真就是侥幸捡回来的也说不定。
起身，屋里慢悠悠地踱着步，慕连枝扭身又看向了一边的冷云：
“你看他……是当初你处理的那个人吗？音容相貌，任何你印象深刻相同或者不同的地方，你好好想想。”
“八成是，奴婢当时确定他死亡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眼球，跟他现在的情况基本对地上，尖吻蝮虽见血封喉，可世间能人异士也不计其数，就像是曾经的神灵教，就有过传言说他们有起死回生之术，他遇上了什么机缘也说不定。”
思忖着，顿了顿，冷云又道：
“据奴婢观察，他现在这种情况，很可能是将毒给逼了下肢勉强保住了一条命，练武之人经常用此法救急保命，他那半张脸的毁容可能就是眼睛受伤流出的毒血腐蚀导致，所以——”
十有八九就是本尊无疑。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奴婢现在也可以补救……”
她要动手杀凌文湛谁也拦不住，大不了就是赔上她这条命，当时她就该再补一刀的。
冷云一咬牙，慕连枝就知道她动了什么心思，抬手就制止了她：
“万万不可。”
“这件事我自有主张，这个时候任何人轻举妄动都可能火上浇油，谁也不可动。”
可不能给侯府拿捏把柄的机会。
“你们去帮我办件事。”
眸子转了转，她附耳在冷云跟春苗耳边低语了几句：
“现在毓秀院是最安全的，侯府的人虽不能进却一定会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我交代的可都记清楚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