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雨被这动静惊得回过头,顺着赵素素的目光看过去。
斜对面是一家杂货铺,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屋前,一个打扮妖娆,眉眼含媚的年轻女人端了一盘瓜出来给他吃。
他笑嘻嘻地看着,还摸着那年轻女人的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女人娇嗔一声,扭着腰进屋去了。
而这边,赵素素东西掉落地上的动静,显然也惊动了那边。
那男人抬起眼来。
赵素素慌乱地转过身,接着蹲下,手忙脚乱地把掉落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伸手一拉孟雨,赶紧回身就走。
直到走出老远,她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孟雨感觉有水滴落在手上,侧过头仰起脸,就见赵素素满面的泪水,神色凄凉,死死地咬着嘴唇,似在忍住到嘴的哭泣。
孟雨不认识那男人。
可看赵素素这个样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那个人,是我爹吗?”
赵素素在童稚的声音里回过神来,她蹲下,抱住孟雨,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到她的脖颈里。
孟雨没有动,片刻后才问:“娘,你想和他重新一起过日子?”
正流泪的赵素素突然一滞,抱着孟雨的手也呆呆地放下来,她呆怔了片刻,摇了摇头。
“既然不想,那你伤心什么?”
赵素素:“……”
她沙哑着声音:“阿雨,娘只是难过,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娘俩……”
她也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姑娘,他却趁着她病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她想着既然已经是他的人了,准备好好和他过日子。
可他呢?
刚开始他对她还可以,知道她怀孕后,虽不是贴心照顾,至少也能有个笑脸。
可在她生下阿雨后,他的脾气就越发不好了,对她非打即骂。
她的身上,每天都有伤。
有一次,他甚至差点把阿雨摔死。要不是她拼死护住,她的阿雨就没了。
后来更是把家里的田地全都卖了,不顾她们娘俩死活!
他对她只有恐惧和恨。
“娘,你已经和离了,你和他没关系了!”
赵素素又呆了呆,是啊,她已经和他没关系了,她不用怕他了。
她抹了把泪,平复了情绪,才说:“阿雨说的对,咱们娘俩过日子!”
那边,孟成眯了眯眼睛。
刚才他好像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
想了好一会儿,他猛地站起:“赵素素?”
妖娆女人听见声音,走出来,顿时不满了:“相公,咱们在一起都几年了,你怎么还记挂着你家里那个黄脸婆?”
孟成将她搂住:“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记挂她呢?芝儿才是我心肝上的宝贝!”
“那你刚才叫出她的名字,难道不是想她了?”
“当然不是!”孟成一边哄着,一边说:“刚才我看见一个人,有点像她!”
“你还说不是想她,她就是个没用的黄脸婆,跟着你两年,连镇上都没去过,怎么会到县城来。孟成,你别跟老娘玩虚的,要是你敢背后还跟她搅在一起,老娘跟你没完!”
“哎哟哎哟,我的心肝宝贝,看你的小脑瓜一天在想些什么?一个不守妇道的贱人,残花败柳,我怎么会和她搅在一起?”
“那万一真是她呢?万一她真的来找你呢?”
孟成又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抹阴狠,继而在余芝儿的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
余芝儿顿时眉眼含笑,在他身上扭来扭去:“那可是你说的,要是她真找来,你可别舍不得!”
“放心,那个恶心的贱人,我怎么会舍不得?”
余芝儿轻笑一声,主动搂住他的脖子,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眼里满是算计。
经过这么一番,赵素素再没有继续去问价格的心情,母女俩回去绸缎庄。
掌柜的见她们来了,招呼伙计将布匹一一搬上马车,那么多的衣料占据了马车大部分空间,母女俩只能在角落里窝着。
不过,不用出钱的顺风车,母女俩又不是不能吃苦的,都挺开心。
半下午,她们便回到了镇上。
那店伙帮忙把布料搬进去,结了尾款就离开了。
赵素素默不作声地打开其中一匹时,她的思绪终于回笼,抽离了自看见孟成和那个女人的低落中。
她转过头,看孟雨的目光有些期期艾艾:“阿雨,你之前说……”
孟雨在心里笑了一声,她能这么快调整心情,证明不是恋爱脑,这也是个好消息。
她凑到赵素素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这,这样能行吗?”赵素素有些迟疑。
“能行,这是穆叔叔教我的!他能做那么大的生意,他教的不会有错的!”
孟雨觉得现在她特别会扯虎皮做大旗了。
没有办法,谁让她太小呢?
她的话没有说服力,那不就只有借更有说服力的人来说了吗?
果然,听说是穆冠初教的,想到吉祥楼现在那么好的生意,想到穆冠初话语里透露的这只是他家不起眼的小生意,她顿时就有了些信心。
“娘,你别想那么多,现在要做的,是按时把十七套衣裳做好!其他的,莫担心,有我呢!”
赵素素感慨又惭愧:“阿雨,娘幸好有你!”
如果不是阿雨,她也许现在还在村子里继续侍弄那半亩薄田,又或者,被姓曹的欺负。
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是阿雨让她一步步地过上了。
孩子这么好,她要是不好好干活,多挣些钱,怎么配当这么好的阿雨的娘?
她拿出剪刀,开始裁剪布料。
十七套,接下来的日子,她有得忙。
孟雨也很忙,她又凑去周夫子私塾的窗下听书去了。
屋内有十余个学生,周夫子正在讲学。
“博学之……学而时习之,博者,广也……”
室内只余学子们的呼吸声和周夫子的声音:“唐子谦,你来背诵一遍!”
椅子移动的声音中,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开始背诵:“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有,有弗学,学之,学之……”
他苦着脸,声音里都透着苦味:“夫子,你刚才才教,这,这怎么背得下?”
周夫子叹气,要是曹书清,就能背得下!
他目光扫过那十余名学子:“就没人能背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