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黎和富贵儿走了,春生被安排在外头守门,孟姑姑拿着清单、带着春暖去查看四大殿的内饰增添情况,承香殿正殿里一时之间就只剩了王熙凤、陈铎和安儿。
“安儿,我渴了。让春生去尚食给我要点儿喝的来。”王熙凤支使安儿。
安儿看一眼陈铎。
明白了,这位陈司狱跟良娣有要紧大事说!
安儿利落地出去了。
殿中只剩下两人。
可王熙凤高估了陈铎。
安儿的脚还没完全迈出承香殿,陈铎已经膝盖一软,砰地一声跪倒在地。
王熙凤含笑看着他,轻轻开口,咳了一声。
这一声,清脆婉转,娇媚天成,就如同天上仙乐一般,令人心旷神怡、醍醐灌顶!
陈铎只觉得耳鼓一震,接着便是整个人从里到外的清明透彻起来!
至于头一宿睡不着造成的些微头晕脑胀的不适感,此刻也全都不翼而飞!
这是……
洗髓伐经,脱胎换骨的感觉!
陈铎再不迟疑,拜手叩头,砰砰有声:“奴才陈铎,给主子磕头!”
“这会儿不是闲聊的时候。你起来,咱们说正事。”王熙凤笑意微敛,看向他,“你想要暗杀南安世子?”
陈铎站起来,心里一跳,小心地看她:“主子的意思,杀不得?”
“我的意思,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杀不得的。”王熙凤云淡风轻,“只是我想,你得搞清楚,你杀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是向太子表现你忠心耿耿,为了替主子分忧,宁可做酷吏鹰犬;
“还是为了大局来看,他死一死于天下安稳有利;
“亦或者你与他有私仇,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一箭双雕?”
陈铎身子僵住。
默然片刻,才肃手欠身道:“回主子的话,奴才跟南安家有私仇。
“当年就是他们家在背后唆使,给当时的掖庭局令郑烦塞了银子,奴才本来查清楚的案子,又成了‘急于破案、冤枉无辜’。
“那回,教奴才查案子的师兄被人推入水井而死,跟奴才一起查案的宫正司女官也被打得三个月起不来床,险些没了性命。
“还有替奴才分辨的一位宫中美人,没多久就因为酒后失礼,被打入冷宫,两个月就自尽了。”
王熙凤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陈铎欠了欠身。
“只是你动手的话,线头太多。小南王不是好惹的,你杀他儿子,就要做好连太子都被你拉下水的准备。
“今儿你想查什么还接着查,顺便也帮我捋一捋大明宫的宫女内侍们。
“至于南安世子,交给我。”王熙凤再看他一眼,加重语气,强调,“不许你讲究什么大丈夫须得亲手报仇。
“我说不让你动手,你就不许动他一根汗毛。听明白了么?”
陈铎脸上露出惊喜,忙又要跪下:“主子有话,奴才必定凛遵!”
“行了。我这里没事儿了,你要是除了这些片儿汤话就没什么想说的了,就去办你的差事去吧。”王熙凤也打了个呵欠。
昨儿睡得晚,今儿起得早,中间还被乌金和金二彩兴奋得唧唧咯咯许久,她也没睡好,困得很。
陈铎小心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奴才想求问主子,以后是不是有事,就跟,跟那个,昨儿的小狸花说?”
“嗯。”王熙凤饶有兴趣地问他,“听说那小狸花好看得很,你给起了名儿没有?叫什么?”
“想叫斑奴。”陈铎恭敬答话。
王熙凤莞尔:“哟,挺有野心,猫儿叫了个老虎名儿。行,挺好。”
“是。”陈铎松口气,又接着压低了声音,“奴才再过半个月也要进宫,到时候亲自出宫只怕也难。
“主子在外头可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
这话可就说得机灵了。
王熙凤不由得看他一眼,真心笑了笑:“还真有。明儿我让乌金给斑奴送了信儿去。你自己回家问斑奴。”
陈铎心里打鼓,却也只好低头答应,然后就往外走。
安儿跟他擦肩而过,提了个食盒进来,抿着嘴笑:“尚食可真知趣!听见您进来了,立马送了早饭来。
“奴婢说您吃过了,尚食非说,都是些汤汤水水的,不占地方。”
说着打开食盒,鸡汤、燕窝粥、海参蛋羹和各种点心,香喷喷摆了一桌子。
王熙凤呀地一声,忙向外喊陈铎。
外头春生接声便把陈铎叫了回来:“主子有何吩咐?”
王熙凤笑着指了指桌上。
安儿明白过来,笑嘻嘻地端了两碟子点心和一碗鸡汤出去:“赶紧喝了这汤,点心揣上!今儿那么早就去宫门口堵我们良娣,陈司狱必是没吃早饭的!”
陈铎心下暖和,笑着接了过来,一口气把汤喝进去,肠胃里简直不知道有多舒服,又揣了点心,才笑道:
“安儿妹子不用客气,以后喊一声老陈就行!再说,那是咱们良娣,怎么就分了你我了呢?”
说完,笑呵呵地哼着小曲儿就走了。
春生不由得眼发直、声音也钝了不少:“他,他这是去哪儿?掖庭那边,景黎还没说好呢……”
“老陈哥是从大明宫被贬谪去的东宫,原只是打杂,后来是咱们夏掌事提拔起来,就成了咱们东宫的司狱。
“这大明宫,咱们一群人里,最熟悉的,除了孟姑姑,怕就是这位陈司狱了。
“以后咱们良娣仰仗他的时候还多着,你客气些,他能指点你不少学问呢——
“可不比夏掌事差多少!”
安儿含笑教他。
王熙凤在屋里一边吃一边点头,又赞叹:“果然还是不一样!
“尚食局是专门给宫中妃嫔做饭的,比东宫典膳那给太子做饭的,口味果然更加适合咱们女子一些!”
又招呼了安儿过来一起吃了些。
又给孟姑姑和春暖留了些汤粥温着。
一晃半个时辰,景黎才回来,满面惊诧,富贵儿和陈铎在他身后,两个人抬了一个大箱子。
王熙凤笑开了花:“哟,名册拿回来了?”
景黎迟疑地回头看了陈铎一眼,点了个头:“是。吴殆原还想再磨蹭两天,等咱们搬进宫来再说。
“但是陈司狱过去,转着头找了一圈儿一个叫‘郑烦’的,吴殆便让我们把箱子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