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庆海立马有了话说:“打从咱们进东宫,内坊就在老夏手里。
“就他对先废太子的态度,再怎么着也不会替他遮掩这等蠢事……
“殿下,奴才觉得,兴许老夏只是觉得此事已经过去,鸡毛蒜皮的,不值当拿来跟您叨叨。”
说曹操,曹操到。
庆海刚替夏守忠求了情,夏守忠本人就跑了来求见。
太子板了脸见他。
夏守忠见面就跪下磕头,然后竹筒倒豆子把头天晚上的事儿都禀报了,道:“如今良娣主子吩咐奴才去查此事当年经手人的情况。
“奴才想着,毕竟是宫外的事儿,奴才若没得了殿下的话就瞎掺合,实在是失了规矩,所以特来禀报殿下。”
太子淡淡地看着地下跪着的夏守忠,并没让他起身,只问他:“这一趟,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你们良娣吩咐你来的?”
夏守忠纠结了一下,又磕了一个头:“良娣说,万一是她多心呢?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所以让奴才先查,若果然有不妥,再一起报给殿下。”
“这才是正理。”太子伸了一根手指,点一点夏守忠,“孤把你赐给她,你就是她的人了。
“念孤这个旧主的情,就常请了往丽正殿来的差事,给孤请个安,就够了。
“可若是如此这般,背着你主子来孤这里说三道四,那就可以算成个‘背主’了!
“这个罪名一旦在王良娣那里落实了,那她一定不会放过你——老夏,不要做糊涂事!”
夏守忠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连磕头,结结巴巴地告退,软着膝盖走了。
庆海疑惑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垂眸开始用早膳:“王氏是个聪明人。
“不仅聪明,而且多疑。
“除了她带进宫来的那两个丫头,她其实谁也不信。
“老夏今天走这一趟,说不定回去就会被盘查。到时候,宜春宫的掌事又要换,头疼的可就是孤了。”
庆海吃惊:“有这么严重?”
太子:呵呵。
庆海忽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大殿门口看了一眼——那里站着一个门神,景顺。
夏守忠一路小跑回到宜春宫正殿,一边擦汗,一边乐颠颠地笑成了花儿去伺候王熙凤的早膳:
“老奴去了一趟丽正殿,七拉八扯了许多废话,太子爷到了都没想起贾氏来。
“殿下不问,老奴乐得不提。
“主子,这一位,您打算怎么开销?!”
王熙凤心知肚明昨晚所说之事已经在太子那边过了明路,朝着夏守忠微微点了点头,嗤笑一声,慢条斯理:
“你急什么?皇帝还不差饿兵呢!等我吃完饭再说!”
夏守忠眉开眼笑,谄媚至极。
孟姑姑只觉得没眼看,皱着眉筷子一放碗一推:“我好了。良娣处置完杂事后,来书房找我。”
自从到了宜春宫,一切在宜秋东殿可以开门敞户做的事情,都被默默地收进了屋里。
如今除了打拳练鞭被放在了正殿后园,其他的读书习字,都被挪到了专门辟出来的书房。
王熙凤见孟姑姑不悦,忙给如儿使个眼色。
如儿会意,笑盈盈地跟了上去,小声问着诸如“已经开春要不要去后园折一两支迎春花来插瓶”之类愉悦身心的事情。
王熙凤这里也快速吃好了饭,漱口盥手,换了衣裳,吩咐带上贾元春:“去承恩殿。”
休养一月有余,太子妃觉得自己恢复得还不错,便常常坐起来靠一会儿。
王熙凤进来行礼时,她刚好又靠着。
王熙凤见状便劝:“还是该好好躺着。”
“躺久了,人僵得难受。我只坐一小会儿,累了就再躺下。”太子妃含笑。
王熙凤应了一声,却皱着眉问甘蓝:“今儿太医来过了没有?太子妃能坐起来自是好事,有没有跟太医说?问清楚了该注意什么。
“还有,太子妃娘娘既然已经恢复到这般模样了,饮食上可要调整?还是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么?”
太子妃被她的话逗得笑,忙又止住笑,哎呦着掩住肋下,又瞪她:“又作怪!不知道我现在笑不得么!?”
王熙凤忙告罪。
甘蓝笑着屈膝:“倒是每回王良娣来,咱们太子妃能开心一二。果然不负陛下所愿,送了您这个开心果来给太子和太子妃!”
“哎哟,还是甘蓝姑娘会说,我这可不就是奉旨逗乐么!”王熙凤又逗趣两句,看着太子妃真心实意的笑脸,这才缓缓地把贾元春已至东宫的事告诉她:
“……昨儿太晚了,便在我后殿空屋子里待了一宿。
“这不一大早,太子殿下那里也没留什么吩咐便又进宫去忙。妾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来请太子妃娘娘的示下了。”
太子妃听着听着,笑容收起,缓缓垂眸看向自己的裹在腰间的真紫色百子百福锦缎被子,轻声开口:
“若论我本人的意思……她也只是不小心,且当时没我垫那一下,她也转了身,把陶哥儿护得严严实实的……
“可我儿已经替我讨了公道,我这时候再说想饶了她,倒显得我儿小气计较。
“那就还是按照在皇上、皇后跟前说定的,只让她打扫后殿的院子便罢。”
顿一顿,又吩咐,“如今天还冷,她也不是惯做这等粗活的,你们照看着她一些。
“毕竟是勋贵家的千金大小姐,又是王良娣的表姐,还是要给她留三分颜面的。”
王熙凤二话不说,立即起身跪下去:“太子妃娘娘是个慈悲人,所以才这么想。
“不论她是谁家之后,又是谁的亲戚,总归犯了律例了、伤了贵人了,那就依着律法,该罚的罚、该打的打、该关的关。
“她又不姓沈,所有的法外开恩,那也开不到她头上。
“从这一条上来说,咱们郡主和郡王给她的责罚都并不出格,娘娘用不着心软。”
太子妃听着王熙凤干脆利落的话,嘴角满意地溢出来一个笑:“好。你做事果然最重规矩。
“陛下和太子都没看错你。
“那就,该怎么罚便怎么罚罢。”
王熙凤低头答应,起身告退,出了寝殿,直接走到门廊下,看着被反绑着手跪在那里的贾元春,轻声道:
“太子妃娘娘有令,贾氏,依除夕宴上陛下口令惩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