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秦业一家子送往金陵!
贾王史薛都在那里,二叔王子腾也回去了!
这不是把鲜嫩的小羊羔子,直接送进了虎口么!?
王熙凤的心沉了下去。
太子此举究竟何意……
“哦,孤叫你来,是为了告诉你,孤以你的名义,给你父母写了一封信。”太子慢慢站起身来,眼睛紧紧地盯着就在跟前两步外的王熙凤,声音轻缓:
“孤还让秦业往金陵时,顺便帮你捎过去。”
眼前慢慢站起的高大男人像一座山一样,挡住了所有照过来的灯光。
王熙凤就站在他隆起的阴影里,仰头看着他,轻轻战栗。
她忽然理解了和恪。
那孩子常常仰头看着大人们,脸上从来都是一片天真无辜。
大约,只有那样的表情,才能令所有的大人都无法聚起恶念,狠下杀手吧?
“殿下……需要妾身……追一封信,再解释一下吗?妾身……最近学写字,有,有成效……可以亲笔写,佐证上一封信……”
王熙凤声音微微打着抖,还有些结巴,但说的都是太子应该听见的话。
太子没忍住,嘴角微抽。
是,忘了这厮的字曾经有多么丑了。
“你都不问问孤,那信里写了什么,就敢大包大揽地要替孤佐证?”太子低着头,看着眼前白皙细腻的小脸上,两弯柳叶眉,一双丹凤眼,还有一双只涂了口脂却显得无比粉嫩、香甜可口的樱唇。
太子清了清嗓子。
他觉得自己,对着十三岁的小姑娘也能心猿意马,看来是今晚吃得太好、太饱,以至于放松了警惕!
以王熙凤的敏锐,自是瞬间便感觉到了这一点。!
虽然也有些得意——
但是还不到时候!
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这个,要一点一点地慢慢来。
“嗯,那太子殿下信里,写了什么?”她好奇地看着太子。
这只小狐狸!
一张脸倒会装假,可她挺直得都快要跳起来的雀跃精气神,就像是一条在地板上毛绒绒的欢快地拍来拍去的火红狐狸尾巴!
瞧瞧可有多扎眼!
太子哼了一声,绕过她,往前踱步,就当是给自己消食。
“孤让你父亲母亲款待秦家,然后席间以小秦氏肖似你幼年、而她思念女儿成疾为由,将小秦氏收为义女——”
太子简简单单地说着,回头再看一眼王熙凤那张已经血色全无的苍白面孔,脸上闪过笑容:
“然后养在膝下。”
把秦可卿那个烫手山芋,送到自己父母手里!
王熙凤险些晕过去!
心里顿时咬牙切齿,大骂了三百回合!
秦广王,你果然不是人!
趁你未醒,你等我怎么“按照你的意思”,好生地替你“修补生死簿”!!!
王熙凤的目光瞬间变得阴恻恻、恶狠狠!
“哟!这是生气了?”太子的调侃声音传来。
王熙凤哇地一声就哭了:“殿下怎么能这样!?
“是我告诉殿下这件事的!
“就算殿下打算用这个孩子钓鱼,也不能放在我家里啊!我母亲多病,爹爹骨子里又耿直,他做不来假的!
“殿下又用我的名义送信,一听就知道是拿着我威胁他们老两口……
“若是我父亲服了软照做还好,万一他犯了呆性,直接带着家里上表请罪,殿下这不是把我一家推入被灭口的境地么?!”
“灭口?”太子双目微眯,“你是说,你二叔会为了秦氏这一颗不知道用不用上的棋子,杀了他胞兄一家?”
王熙凤一边哭一边道:“他假仁假义的,自不会亲自动手!
“可江南还有贾家、史家、薛家,还有甄家!
“那些所谓的百年世家大族,哪一家不是吃人的魔头、杀生的高手?!
“太子殿下就算想要引着他们自相残杀,也不该拿妾身的父母做饵料!
“此事一旦传扬出去,还有一个人敢从旧勋那边投诚过来吗?!”
太子冷静地看着她哭闹,淡淡地说了一句:“所以,孤叫你来侍膳,就是为了告诉你:饵,孤撒出去了。
“怎么钓鱼,就是你王家的事情了。
“孤不管王家分了几房几宗几派,孤只认你王承徽一个人,也只认一个‘王’氏!
“你父女做好人,让孤去当刀枪善后,这世上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王熙凤的哭声顿时低了下去。
咦?
被看破了……
秦广王转世啊,还是聪明的。
就是手段也跟秦广王一样,太狠,狠得,招人恨!
“那,那妾立即回去给我爹爹写信,将事情始末讲清楚,请他凛行太子令,不可有违。”王熙凤一边假抽噎一边说着,又偷眼看看太子,“那,那小秦氏,养成什么样呢?”
太子一眼横过去:“孤的亲侄女,自是要养成大家闺秀!”
亲侄女!
王熙凤眼睛一亮!
也就是说,可儿那孩子,有活路了!
只一瞬间,王熙凤的眼睛里便闪过点点泪光,翩翩下拜,真心实意地赞美:
“太子爷胸怀天下,孝悌无双!”
是个好人。
王熙凤把最后这句话在舌尖滚了滚,又咽回去,但满眼的钦慕敬重却做不得假。
看得太子心情舒畅,志得意满。
“嗯。你去写信吧。明晨,孤会派景顺去取。”太子摆摆手,轰麻雀一般。
王熙凤利落行礼,立即走人。
待她带着安儿和景黎走过大殿转角,背影消失不见,段嬷嬷这才从后窗进了大殿。
“如何?”太子回头,坦荡地看着段嬷嬷。
宫装老妇看着她自幼看到大的乳儿,五味杂陈,眼圈儿却渐渐红了:“奴婢才离开了五年,殿下便磨练成了这般模样。
“殿下受苦了。”
太子沉默了一刻,才轻声道:“嬷嬷,做太子和做皇子不一样,做皇帝和做亲王也不一样。
“早年父皇不是不疼我,只是想让我做皇子亲王,他便不能太关注我——
“不然,二哥又岂能那样轻易地放过我?”
段嬷嬷低下头拭泪,点了点头。再抬头时,虽然眼睛还红着,却正色说正事:“这位承徽有心机有手段,极聪明,还拉得下脸。
“殿下若只想找个管家娘子,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这样的姑娘,却只有十三岁!
“不用多,只要十年之后,若主母不是个更加厉害的角色,不是她真心信服的人,那这位承徽,便会成为殿下你后宫里最大的隐患!
“待到那个时候,就要看殿下能不能做得到壮士断腕了!”
太子的表情渐渐凝固。
“殿下扪心自问,会否舍得?”段嬷嬷又追了一句。
太子低着头,捻着手指。
那里还有小承徽席间递过来的碗碟留下来的余温。
“应该,会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