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掐准了他们的脉,才教了你那几句话,只说到我跟鸾姐儿的说话那里就够了!
“我必不能让他们打了我,旁人这时候都不吭声,唯有你是个丫头,他们那一腔子邪火,必要冲你发的。
“你按着我教的说,最多也就是三两个嘴巴,顶顶多,五七个板子!
“你看看你现在,这条小命儿都未必保得住了!
“若你真有个好歹,你让你姑娘这辈子怎么过得去这个事儿!?”
王熙凤骂着骂着就哭起来,抓着平儿不松手。
平儿一边疼得直冒冷汗,一边笑着安慰王熙凤:“二老爷发了话,其实的确就打了三五下,后头都是做做样子。
“姑娘你瞧,我其实已经能下地了……”
说着便要硬挺着起身,被王熙凤一把摁倒:“又作死!”
主仆两个正说话,安儿脸色大变地跳了进来:“老太太砸了咱们太太的一套钧瓷茶器,还有两对梅瓶……自己气吐了血……”
吐了血……
王熙凤眉心微蹙。
“姑娘,老太太宿疾已久,万一因为这事儿被气死了……”安儿小声说着,看着王熙凤的脸色,住了口。
可平儿却也跟着张口便道:“那姑娘岂不是要守孝?这时候进不了宫,那以后必定也进不成的!”
王熙凤眸色微深,冷笑一声:“我不发话,阎王哪儿敢收她?!”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闭口不言。
再过一时,人来请王熙凤去正院。
王熙凤进院的时候,恰好看见两个婆子往外推挡椿嬷嬷:
“嬷嬷,老太太是病,不是毒!您服侍了这么些年,难道还不知道的?
“老太太心疾发作时,嘴唇就会发紫!”
“嬷嬷放心,那是亲娘亲儿子,没得你这老奴婢还能亲过人家的!”
“嬷嬷快走吧,别连累得我们也挨打受骂!”
“嬷嬷家去歇着吧!老太太若有呼唤,我们必定立即叫您进来的!”
王熙凤站住了脚。
椿嬷嬷瞧见她,眼里出火,奔过来两步,张口要骂,却又自己闭上了嘴,只站在原地,愤怒地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也淡淡地看着她:“怎么?你主子从我那儿拿去的东西里,也有赏了你的?你不想还?”
椿嬷嬷噎住,咬着嘴唇转过脸去。
两个站得稍远的婆子却以为椿嬷嬷是要跟王熙凤动手,吓得脸都白了,扑过来将她摁住:
“椿嬷嬷!太医马上就来!你还是别找不痛快了!”
再也不指望椿嬷嬷能自己回家了,两个婆子再没松手,直接把她押了回去。
王熙凤看着椿嬷嬷的背影冷笑一声。
转身进了正院。
太医跟着王熙凤的后头便匆匆赶了来。
跟王子腾见了礼,给昏迷中的王老夫人认真听了脉,老太医走出来,仔细地告知众人:
“下官给老夫人问诊也有三四年了,也告知过王大人数次——
“老夫人脾虚肝旺,必要常年吃药调理,最好不问世事、清净安逸度日。
“可下官这药,老夫人没喝过;医嘱,老夫人也从没守过。也因这心疾,想来王大人也不敢深劝老夫人。”
王子腾满面感激地实实拱手:“多谢太医为我正名!岂是我不孝,不知此病难医?可家母脾性暴烈……”
余氏忙在旁边拭泪,哽咽道:“太医一会儿给我婆母看诊完,还请也给我们老爷看一看头上的伤。”
老太医这才正眼看了看王子腾额角往上包着的纱布,即刻让王子腾坐下,掀了府医包扎,端详了伤口,叹了口气,直言问道:
“这是,老夫人拿拐杖打的罢?”
王子腾苦笑:“您老的眼真准!”
屋里只有太医、王子腾、余氏、王熙凤。
二房的三个孩子都在自己的屋里关着,各自发愣、思索和哭泣,并没有人去通知他们王老夫人发病昏迷的事情。
王熙凤挑了挑眉。
她还纳闷既然堂兄堂妹都没来,叫她来做什么呢!
原来是做这个!
当即把刚刚揉红了眼睛露出来,委委屈屈地哭:“二叔也是为了我。
“若不是我不肯听祖母的话回江南,祖母也不至于想对我动拐杖。
“二叔不帮我挡着,也伤不成这样。
“太医大人,我二叔当时流了好多血,您给好好瞧瞧,若是因此落下毛病,岂不是都是因我之过?
“我可百死莫赎呢!”
老太医连连眨眼,半天才把这一大段话消化了。
嗯嗯,听明白了,是老太太自己作的。
“王大人的伤不碍事,这药也对症,再换两回也就是了。”
“倒是老夫人,如今积重难返,这一场病来得凶险——”
看一眼王子腾夫妻生做出来的忧愁表情,再看一眼低着头饮泣的王熙凤,心下了然,话锋一转:
“——看似凶险,倒也常见。
“好好将养着,十天半月的,也就无妨了。”
说着,提笔开药。
珍而重之将方子拿在手里,王子腾往外走几步,随便叫了个丫头:“交出去抓药。”
老太医轻轻眯眼,拱手告辞。
王子腾亲自送出去。
这边余氏得了机会,挥退了众下人,公然当着昏迷的王老夫人,对着王熙凤哭道:
“凤丫头,你祖母也不是故意要欺负你,她只是病了。
“你看在你父亲面上,也看在太医说的那话的份儿上,这些日子就不要跟她计较了——你在你院子里上课,正院这边都有我。
“除非你二叔叫你,否则谁去喊你,你也莫要理他们!”
这样示好?
有所求?
王熙凤一边乖顺点头,一边警惕地打量余氏。
余氏强撑着往下说:
“还有,你二叔刚才让我跟你说一声,前几天说好的那两万银子,目下已经送来了大半,下剩的明儿上午也就齐了。”
哦!?
银子即将到手!
终于算是有了一件高兴的事儿!
王熙凤表情缓和,轻声开口:“多谢二叔,多谢二婶。”
余氏松了口气,做出一脸真诚,絮絮不已:
“二婶跟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我不管旁人——你能进东宫,我本是万分高兴的!
“咱们不说别的,端是你义二二哥哥和鸾妹妹的前程,以你们往日的情分,你就必不会袖手旁观。
“二婶也是当人家儿媳妇、当人家弟妹的,我不姓王,这家里大事,没有我说话的份儿……
“可日后,二婶敢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我的话管用了,那这个家里,管保没有一个人会给你添乱拖后腿!
“再有,你二叔如何,二婶做不了主,可你义二哥哥和鸾妹妹,你怎么说,我必让他们怎么做!
“若有一个敢不听的,我打断他们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