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的情况没比外面好多少。
只不过谭清和还算及时,太医院并没有延误病情,而是即刻下了治疗时疫的方子供后宫各宫服用。
既然是疫,原理八九不离十,虽毒性暂时解不了,至少对减缓传播速度该是有一定效果。
十几名年近花甲的老太医彻夜伏案翻阅古今医书。
从古到今,历朝历代都曾暴发过不同规模的瘟疫。
这也并非是大胜建朝以来的第一次。
睿宣帝独自一人坐在榻边,
寝宫幽暗,浑浊不明,
睿宣帝的身影显得落寞又孤寂。
宫内已经乱成这个样子可想而知宫外会是哪一番惨景。
睿宣帝沉沉叹了口气,“祖宗不垂我呀!”
回想当年,先帝爷有六个儿子。
大皇子骁勇,三皇子通谋,四皇子恣意,六皇子虽小却骑射俱佳又意气风发。
他排位老二,与五皇子楚昱恒乃同母所生。
若无比较,睿宣帝即便没什么突出特点,至少平庸的没那么显眼。
可偏偏一奶同胞的弟弟处处生得资质过人,
这就引来族中乃至朝臣时不时拿出二人做比较。
这一对比,高下立判,强者被衬托得更强,弱者则如青泥,处处被踩踏。
睿宣帝自打登基以来不可谓日日战战兢兢。
这江山宝座来得太过牵强,宗室不服,朝臣不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两王叛乱以后,睿宣帝德不服众的呼声在百姓中蔓延。
幸而荣王协同镇北侯很快的将叛乱者铲除殆尽。
未得平息,却又适逢北鞍入侵,匡北大败。
这就九余年间他就没得一刻舒心过,眼看匡北复城在即,堂堂京都又闹了瘟疫。
民怨不可谓不沸,风雨飘摇的江山雪上加霜。
散朝后明丞相谏言,
“幸而坊间反应极快,把发病者关押在一处的想法极为妥当。
欲灭山火则先除树矣。
陛下不可妇人之仁,舍小保全大局,应当断即断呀。”
睿宣帝思忖良久,终而扶案起身,
“李德海!”
“奴在。”
“传令禁军统领方鲁,动手吧!”
李德海一顿,手指死死抠着袖角。
未曾想陛下竟会真的下令,
心里不免一番荒凉。
“遵命!”
李德海退下,
睿宣帝阴郁的坐回榻上。
窗影间透过一丝月色,仅仅一束,便将睿宣帝的身影拉得老长。
睿宣帝毫无波澜的脸上撒上了一层月白色霜粉,那彻骨的寒意当真映衬了帝王之座的冷酷和狠敛。
一夜间被带走的感染者足有三百多人。
他们像犯人一样被推进了京郊一处荒废的书院之中。
不带任何怜惜,甚至多有粗暴。
院门被死死的关上,外院落锁,里面的人如老鳖入瓮,仅四角天地,进出不得。
书院好似荒废了百年,四处漏风,地上杂草丛生,积水泥水发出恶臭,青苔满地,竟无一处可以下脚的地方。
染病者见状越发心里发慌。横竖看这里都绝非治病养病的去处,
满眼破败的景象到像极了杀完人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他们互相搀扶着在秋夜中瑟瑟发抖。
有老人,有壮年,有孩童,还有许多条不识趣的野狗,就是没有世家勋爵权贵。
人们越发觉得不是滋味,本就难受得要命,加上心理上的恐惧,很多人体力不支直接昏死了过去。
死亡实在太恐怖了。
一群濒临死亡的人聚在一起只能将死亡的恐惧无限放大。
有些人已显疯状,
他们拖着无以平复的痛苦拼了命的嘶吼,祈求外面的人怜悯,放他们出去,给他们一条活路。
“大夫呢?怎么一个大夫都没有?
不是说会有人来给我们瞧病的么,怎么一个大夫都没有?”
聪明一些的人已经猜到了些许,他们不抵抗,只做簌簌的哭泣。
“我们上当了,我们被放弃了,他们会杀了我们的,我们活不了。”
一人哭,满院子妇孺皆哭。
孩子们的哭声是那样的无力,哭着哭着就吐了,满嘴的白沫,小小的人一会的功夫就僵直了。
禁军还在不断的向院子里输送病人。
疑惑-无助-恐惧-发疯…
一整个夜晚都在重复着相同的情绪,人越来越多,恐惧也达到顶点。
许安随越发觉得不对。
说好了召集全京城医馆的大夫共同救治的,怎么这么久了一个大夫都没来。
“姑娘,左街的王大夫被安国公家请走了。
前街李记堂的人都让五公主府的人接走了。
还有武安路上的几家医馆也都空了,八成让哪个世家大户人家接了去。”
许安随只觉得胸口遭了一记重击。
陡然间她似乎明白了一切,
怪不得见禁军抓人的时候悄然越过了世家大户。
并非世家大户中没人感染,而是禁军的目标本就在贫民,他们这是想杀人灭口,以绝祸根啊。
谭清和亲自出城督办药材去了。
许安随单子上的药材很多十分稀有,他弄不到,只能到代替的。
临近的村庄他搜刮个遍,
不够,远远不够,
他又快马加鞭去了远一点的季城,一夜换了三匹马,速度极快,一刻也不敢耽误。
“回春师姐,麻烦你去把所有能叫来的大夫通通叫来,不来的就绑来,我们人手太少了,不够!”
说话间许安随换好了一席夜行衣,依旧扎上了利索的马尾,口鼻处严严实实罩上了黑色面罩,衬得面额更加惨白。
她吹了一口鸟哨,
美娇娘顷刻间落在她肩头。
“来看你们没抓到那几个北鞍人。”许安随摸了摸美娇娘的背,
这一摸蹭了她满手的血,
定睛一看,那是人血,美娇娘是与人缠斗过。
许安随似乎想到了什么,那是之后的事,暂且搁置。
她将信绑在了美娇娘的腿上,抬手一托,
“去吧,和磨牙一起去匡北。
北鞍人的举动定与匡北战事有关,荣王必须要知道。”
许安随回了一趟镇北侯府。
她没有进门,只在门外呼唤了李其,王五还有包子三位叔伯。
三人同样换了夜行衣,面体遮得严严实实。
“府内怎么样?”许安随问。
“放心吧姑娘,均无碍。”
许安随略感欣慰,
侯府安康于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待会我和李其书伯将人绑出来,
你们两位将人藏到马车里。
京郊荒院有禁军把守,咱们绕道后院没人的地方再把人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