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方砚真有意思。”6058睨着猫眼，“原主在离开之前恐怕都没明白自己着了他的道。”
    景里点点头，医院的空调开得低，他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又是一个他以前感受不到的东西。
    他两臂环抱搓了搓。
    6058喵了一声，在窗外挥了挥小猫爪：“小鱼别怕，妈咪在，怎么也不会让我家小笨蛋被欺负！”
    景里也被它的动作逗笑了，乖乖应和：“谢谢妈咪。”
    “呼噜！”
    养儿千日，就为此时！
    6058万分受用，他端端坐好，问：
    “所以你要出道吗？我查过了，这个陈志贤还算可信，从原世界线来看，这个组合前途还不错。”
    景里点点头：“本来就该是原主的，为什么不出道？”
    6058对此表示赞赏，但他不得不跟景里打预防针：“这个世界目前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污染了，污染到什么程度，我还没摸清楚，所以我们可能要做好走一步看一步的准备。”
    他晃晃尾巴，用脑袋蹭了蹭关死的玻璃窗：“可能会有危险。”
    景里低头，消化了一下6058的话。
    “也就是说，无论出不出道，在这个世界都会有危险。”
    6058怔了一下，他以为景里只是一颗适应能力强的蛋，没想到竟然还有些聪明在身上。
    “既然这样的话，那更要出道啊，至少出道了有钱拿，有钱我们也好做更多事情。”
    6058咧开嘴，笑得一张小猫脸都舒展了开。
    “好，”他没忍住喵喵了一声，“那听你的。”
    ·
    景里这边观察结束，陈志贤也回来了。
    和6058鼓捣一阵，景里头晕恶心的症状已经基本消失，记忆也在慢慢恢复，脑部ct结果显示没有出血，医生说可以出院，静养一段时间回来复查。
    陈志贤在一旁认认真真将注意事项用手机记了下来，景里歪着头看着他，心里对他的信任又多了一分。
    出院以后陈志贤主动提出带景里吃饭，已经有所打算的景里欣然应允，顺便帮6058也打包了一份清蒸鱼。
    ·
    “如果我同意出道的话，要做些什么呢？”吃过饭，景里端端坐着，向陈志贤抛出问题，“我听说练习需要花很多钱，我现在没有钱。”
    陈志贤没想到景里的反馈来得这么快，他一拍脑袋，拿出手机：“合同我重新发你一份，你过一下，条件之前跟你说过，先按照b级开，未来可以聊。”
    景里也拿出手机，查收了陈志贤发来的线上合同。
    “钱这个事情你不用担心，公司之前就了解过你的情况，组合有收益之前，我们会给你一定的补贴。”
    6058刚趁着两人出院的时间躲进了景里的外套包里，这会儿在帮景里看合同。
    “合同没问题。”
    他话说完，景里便利落地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电子签，之后再签一份纸质签，这事便算是基本确定了。
    陈志贤确认完千恩万谢，开车送景里回家。
    原主的住处在城区与郊区的交界处。
    城区繁华热闹，郊区平缓宁静，二者本可以平缓过度，但它们中间偶尔也会突兀地挤进几个格格不入的街区，正是原主所住的街区。
    这种街区通常人口密度大，老房子和回迁房密密麻麻，毫无美感。
    人多，烟火味却很淡，就连街边的饭店都是统一的牌子，似乎无人乐意在美感和舒适感上花费时间。
    街上行人匆匆，神情麻木，十足压抑。
    部分自认为高人一等的“精英”戏称这里是走尸区，与贫民区还不同，这里的人不一定很穷，但一定活得像一群异化的人形螺丝钉。
    原主家租住在这个“走尸街”的一个老小区里，城市规划后大路做了调整，要进小区大门，必须先穿过一条藏污纳垢的小巷子。
    陈志贤车开不进去，只得停在外面，他神情复杂地看了景里一眼，好半天才说了一句：
    “你……要不要稍微收拾一下，今天先搬去宿舍住？”
    他的表情好像在说：孩子，没想到你过得这么惨。
    景里回忆了一下，这个月快到交房租的时间了，现在搬走的话，可以省下一部分房租，还能退出来一笔押金，虽然不多，但好过没有。
    “那麻烦您了。”
    原主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景里也通过记忆继承了这个特质。
    两人一起穿过巷子进了小区。
    老楼白色的墙壁呈现出一丝污秽的黄色，鲜少的绿化让整个院子缺乏生气。
    这个老小区没什么布局，楼宇像码麻将一样整整齐齐，环绕四面，中间一块空地见缝插针似的罗列了一排平层，原主之前就和姥姥住在这里。
    每个屋子有个三十平，除开厕所和厨房，剩下的位置只能塞下一张窄窄的上下床，一张书桌，一个书柜，一个小衣柜，几个摞起来的塑料椅子，勉强够地方落脚。
    景里心里沉沉的。
    脑袋里闪过一些画面——老人坐在塑料椅子上，佝偻着背，用自己的大腿当桌子。
    她露出碗里一大片肉，严肃地说：“姥姥夹的肉比你多，你就在桌上吃，吃完我来收，你给我吃干净，别浪费。吃完就去练舞，我来收拾。”
    景里从原主潜意识里抓到了一些信息：那片薄薄的肉下面垫的都是大白菜，好的东西都留在桌子上了。
    景里跟着回忆来到书桌边，上面摊开了一个小本，是姥姥的账本：
    今天捡瓶子可以攒点钱，明天去帮人看店又可以攒点钱，每一笔记账后面都会又展开一笔花钱的规划，最大的花销是房租和送乖孙跳舞。
    账本旁边有一叠钱，花花绿绿的，却理得很整齐，一共有好几百块。
    看样子是姥姥把账本和钱藏在了某处，原主整理遗物的时候才发现。
    翻开的这一页被水洇了，原主翻到这里大概哭过，而现在，又有新的泪水吧嗒吧嗒地砸下来。
    ——这是来自原主的情绪。
    这份情绪太过压抑又强烈，景里一时控制不住，一时间哭得像只落水的小狗。
    屋里位置小，陈志贤站在外头等他，6058从包里探出个脑袋，蹭了蹭景里的食指。
    这个破旧的小屋承载原主成长的所有，姥姥的去世让他失去了一切。
    而这些留下的，再也不会更新的痕迹，会将曾经的，现在的，未来的每一个细节放大、融合，在原主这个尚未成熟的孩子心头千刀万剐。
    而现在，也让景里这颗刚破壳不久的蛋，体会了生离死别的痛苦。
    6058用尾巴扫了扫景里的手，并没有出声安慰，而是等他慢慢消化，毕竟这都是人之常情，景里总要学会处理。
    以“感受别人的情绪”的方式来学习体会情感，无疑比他自己经历一遭温和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