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偏厅,周启凑近贺晨:“大人,昨晚大人一反常态便是为了应付骆擎?”
贺晨将成宜侯府的结亲打算跟周启说了一遍,听得周启连连摇头:“这成宜侯府的二小姐还真不把我们南州府尹放在眼中!那样的品行居然有想与大人结亲的想法,还真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罢了,骆擎是个明白人,他在平江和曲江两座城中进行过细致走访调查,想来他知道怎么跟成宜侯和他家二小姐回话。”
董向飞走进偏厅,朝贺晨和周启行了一礼后禀:“两位大人,谷大人和一众府兵军将已在议事大厅等候。”
贺晨和周启双双出现在议事大厅,谷雨、钟良一众面向两人行礼:“参见大人!”
“免礼!”
贺晨和周启分坐上首左右两席。
“诸位,今日相邀诸位齐聚议事厅,有一紧要之事公布,需要诸位全力配合去完成!”
谷雨和钟良双双起身抱拳:“请大人示下!”
“军录官记录!”
“是!”
“南州州衙设立以来,南州所有官吏衙差均一心扑在田地耕种,河库堤坝、官道、乡道一应整修之上,南州一应庄堡、人口集中的小市镇及村寨数月以来尚未触及管治。此次半雨坡村乔猎户被贺家田庄庄主贺长明谋害一案发生以来,衙中一众主官忧心忡忡!我们不敢去想,在我们管治不到的这些地方,有多少人在遭受欺压迫害!是以,经过与衙中各位主官商议,州衙决定由州衙府军分兵安平县、清水县、鹿县,每县五十骑,曲江州衙由谷大人率军坐镇!你们要做的,就是配合衙差对作恶之人进行缉捕!本官担心有些人仗着财势,身边爪牙凶恶,伤及缉捕公人,是以,但凡需要府军和衙差联合缉捕的人犯,希望你们仔细制定行动方案之后再行动手!”
谷雨、钟良等人认真在听,军录官在奋笔疾书!
“钟良所率府兵,即日起分兵四队,每队一百二十五人,三队分别前往安平县、清水县、鹿县,一队坐镇同江州衙!四队府兵即日起扮作粮行长工或是货郎,对南州全境进行走访暗查。记住,每个百人队分为若干小队,层级分明,逐层梳理之后,由府军、府兵、衙差三方决议之后再行动手!”
谷雨、钟良一众齐齐起身,身姿挺拔!
“切记,此次清剿南州一应为富不仁的富户乡绅、恶霸,本官限时为一个半月,前半程进行暗访调查,后半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铺展缉拿。本官在此有三点要求!”
“请大人示下!”
“其一,但凡有人泄露要密,一经查证之后,流放罪进行处置!”
“其二,所有参与人等,务必留意自身安危!须知你们自身为人子、为人父!不可一时血热或是立功心切,置自己安危于不顾!”
“其三,走访暗查当中之证物须尽快呈递上官,证人若需要进行保护,经商议之后再依实际情形进行布置。”
“是,大人!”
贺晨走到谷雨和钟良身前拱手一礼:“此事便交给你们了!”
偏厅,周启面容愁苦:“大人,你又要去哪儿?”
贺晨看着周启的愁苦模样就想笑:“周大人经吏子集不一不精,才高八斗!本官相信,在周大人领导之下,接下来两个月里,南州必将海宴河清!”
“大人,下官得先将成宜侯府欲与大人结亲一事完整向首辅大人禀报,关于此事,大人要不再斟酌斟酌?”
“本官还有另外的事务须认真规划一番,此事便交给周大人了,吕大人经验丰富,能力出众!需要周大人的地方想来必是重大案件难以把握分寸,这样的事不会多,再说周大人向来思虑周全缜密,周大人手到擒来而已。”
见事态无可更改,周启也不再坚持。
看着周启低头陷入沉思,贺晨疑惑:“周大人,有心事?”
“大人,城中一干富户多次表达想要宴请大人,都说想要聆听大人教诲。”
贺晨漫不经心咂巴几下唇:“周大人,你们赴了他们几次宴请,酒菜如何?有没有奉些孝敬?”
周启“噗”一声,刚喝到口中的茶水因周启及时闭紧嘴唇,却仍旧自嘴角呲出一些来,周启一张脸胀得通红,抬起袍袖擦了擦嘴。
“至于这么大反应吗?瞧你这反应,是不是奉上的孝敬还不少?”
周启拿过帕子,将茶桌擦了擦:“从大人颁下一系列政令以来,南州富户商贾都传遍了,说大人清正廉明,容不得贪赃枉法。是以,下官等人虽说赴宴多次,收到了几件银饰或是小小一个金佛什么的。”
“那饮宴之间可曾表露了出意愿或是诉求?”
“都在捡着漂亮话在恭维大人。”
贺晨指着自己:“恭维本官?”
“嗯。绕来绕去的,也就说的这些。”
“那你们以后也少去,都精着呢!南州新设府衙,他们无疑是在试探。再赴宴几次,要是他们狐假虎威的话,不值当。”
“那他们要是求见大人,下官如何回应?”
“约他们到府衙见面。”
午饭后,州衙偏厅,四个大腹便便,衣着华丽的中年人与贺晨、周启、韩都相向而坐。
吴昌林笑眯眯双手捧起茶杯:“大人,小民等人日思夜盼能够得到大人教诲,不曾想大人公务实是繁忙,小民等人感佩大人勤政爱民之余,心中又满是遗憾。小民以茶代酒,敬大人。”
贺晨将茶杯稍抬:“吴掌柜客气了!”
刘明义、付常顺、黄行三人也有样学样双手捧着茶杯,恭恭敬敬朝贺晨敬茶。
“南州府衙新立,公务繁重之下,怠慢了四位掌柜,还望四位不要介意才是。”
“大人言重了!小民等人万万承担不起!大人执掌南州,政通人和,百姓日子安乐祥和,作为南州百姓,无不对大人感激涕零!”
“本官听几位大人说四位掌柜有事与本官相商,还请四位掌柜直抒来意。”
吴昌林朝贺晨拱手一礼:“自从大人提议将城中街市进行统一布置以来,小民几人就在想着能否添一分力,是以才前来求见。”
贺晨看向刘明义、付常顺和黄行三人:“三位掌柜皆有此意?”
刘明义三人连连点头!
“大人提议当中说及对曲江城划分四个片区进行规置,是以小民四人在想,能否让小民四人一家负责一角?”
贺晨轻点桌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而在吴昌林四人脸上扫过:“四位掌柜请说说,若是交由你们实施,细则必然已经有了眉目了吧?”
吴昌林尽量让自己气息平稳之后开口:“不敢有瞒于大人,小民四人倒是有过商议,若在四门外进行规置集市,小民四人愿尽绵薄之力。“
贺晨看着吴昌林,微微点头示意对方接着说。
“大人,依照目前曲江城中各个大集市的规模来看,若考虑长远发展,城外这四个集市,每一个占地应是不小于十亩地,小民四人斗胆向大人进言,若能将这四个集市交由小民四人建造,小民四家只需州衙提供这四十亩土地给小民四家,小民四家负责建造,建成之后的集市交由小民四家运营,运营分成州衙可提取三成。”
“看来诸位对南州州衙银钱短缺甚是了解?”
“大人还请恕罪!小民岂敢窥探州衙银钱之盈缺,只是小民四人确实想为南州繁荣尽一分心力。”
贺晨状似无意勾了勾嘴角:“关于此事,四位掌柜来慢了一步。”
吴昌林四人俱是抬头看着贺晨,只听贺晨笑说:“州衙已经决定四个集市将由州衙自行建造并运营。”
吴昌林情急之下接着开口:“大人,些许小事何不交给小民等人处理,身为南州一分子,小民等人理当为南州出一分力。”
“你们很想为州衙分忧?”
“是的,大人。”
贺晨和周启一众官员看着对面的四人,心头不由升起厌恶之感!贪婪无度的内心,嘴上却是满口的冠冕堂皇!
贺晨面色微冷:“首先,四十亩地不可能给你们!你们自己算一算,这四十亩地值多少银子?”
吴昌林满脸堆笑:“大人,每个集市十亩地,夯平铺镇砂石,建盖屋舍围栏,投入人力物力进行后续的管理经营等,花费甚巨,是以小民等人才斗胆向大人提出由州衙提供十亩地的请求。”
贺晨笑看吴昌林:“吴掌柜,十亩地以当下地价值多少银钱?”
“回大人话,约莫四十两银子。”
“几年之后,倘若曲江城建外城,这四个集市的地价又当如何?”
吴昌林、刘明义、付常顺、黄行四人心头一紧!四人额头上已然隐隐冒汗!这全然不对呀!府尹大人如此年轻,为何眼光如此毒辣?比起自己这些行商之人还要敏锐!看来今日想要通过府尹大人这一关怕是难了。
吴昌林喉头数度涌动,只能是硬着头皮回话:“若是依大人所言,届时的地价至少能翻四倍之多。”
贺晨脸上笑意渐浓:“不错!吴掌柜说的很是中肯。”
如果吴昌林的回答上贺晨不满意的话,贺晨再与其闲聊两句之后便会借故离去,也就意味着此事终止。但吴昌林的回答,让贺晨对吴昌林高看了几分。
“数年之后,也许这四十亩地,将由一千六百两银钱变成六千四百两!单说这四十亩地,四位掌柜便永处不败之地,试问四位掌柜,对州衙来讲意味着什么?”
“这……大人!小民等哪有大人这般深谋远虑,是小民等人浅薄了,还请大人恕罪。”
贺晨看向刘明义:“无妨,理不辩不明。所以,这地不能由州衙提供给你们,地依旧是州衙的!”
“这是自然,大人所言甚是!”
“其次便是集市建造一事,经过州衙工房核算之后,十亩的集市建造约需两千两银子,运营得当的话,三至五年便可收回本钱。”
吴昌林四人听了贺晨所言,一起呆愣当场!四人只觉天都黑了!这还怎么弄?府尹大人说出的建造成本,与己方核算出来的建造成本几乎一致!这还怎么从中牟利?
“四位掌柜是否还有意参与四个集市之建造铺展?”
吴昌林四人正色思考数息之后先后重重点头。
贺晨嘴角笑意更甚!
“甚好!既然四位掌柜诚意满满,州衙自是欢喜倍至!接下来一应细则便由周大人与四位掌柜具体商议。”
周启拱手一礼:“下官遵命!”
董向飞五人陪着贺晨身边信步走着,贺晨脚步稍顿:“董大哥,曲江城这四个集市做起来之后,有没有想过让家中做点营生?”
董向飞呵呵一笑:“公子若是让做,我便让家学着做。”
贺晨扭头看着董向飞轻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滑了?”
董向飞五人只是笑而不语。
“等开市了,你们都让家里人挑些营生做一做。”
“谢公子!”
“公子,适才在衙中,我看到那四家的掌柜被公子深深折服,我很是不解公子怎么会?”
贺晨一边往前走,一边像是沉浸在了回忆当中:“现在想来,我很感激父亲和母亲!还有便是贺家田庄的叔伯兄弟婶娘!父母亲、夫子、师父,自小教我读书也好,习武也罢,从来都贴近于生活!庄里庄外,田产地头,修河修沟,堤坝修筑,所需钱粮石木砂土,十之八九经我之手记账,不但得自己盯着做,大多时候还得亲自上阵,长年累月下来,该会的也就会有,并且是刻在了骨子里。”
董向飞五人相视一笑,看向贺晨都不由又增几分敬意!
“向来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不事生产者比比皆是,若只是将经史子集流于表面,政务民生本是多艰,这样的人为官一方,可以想像得到,其治下将是怎么一番情景!啼笑皆非之事屡屡发生也在情理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