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八岁生辰月如钩
作者:傍晚暴雨   寻无定初最新章节     
    严七姑娘咯咯笑道:“姐姐只管告去,我便跟祖母说,这个姐姐好,便叫我兄长讨来做嫂嫂,以后好管着我。”
    程三姑娘顿时脸红了,“好你个严七,竟胡诌到你姐姐我头上,女孩子家浑说什么嫁不嫁的,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边说边跺了脚便去拧她的耳朵,直把严七揪得叫不停饶:“好姐姐,好姐姐,我错了,错了!便饶了妹妹这一回,再也不胡说了。”
    一群人团扇掩面笑做一团,只看着二人扭了半天,才终于坐下来吃茶。程三姑娘犹不解恨,喝了口茶又腾出手来用手指戳着严七姑娘的脑门子,严七姑娘则笑倒在程三姑娘怀里。
    严七姑娘的姑母嫁到了程家,两家关系极好,是以两家的姑娘关系好得可以互开玩笑。
    程三姑娘将几位陌生的姑娘一一介绍给薛云初,又将薛云初介绍给了在座的几位姑娘。
    几位姑娘听闻薛云初是泯州人士,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末了程三姑娘补了一句:“便是今年新科榜眼虞晚苼的表妹了。” 几人俱是一振,看着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了点好奇。
    薛云初面上一派懵懂,心里叹息道:人都说红颜祸水,我看大哥哥今日倒像是那祸水来着,引得诸位小娘子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看,自己便是那祸水殃及的池鱼吧!这几位小娘子到底是年轻啊,脸上的羡慕之情都快藏不住了。
    汴梁官宦人家的闺阁在室女平日里是没有机会相看自己的郎君的,绝大多数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见外男的机会寥寥无几。新科进士打马游街便是她们能见外男的稀有机会之一——这个时代女子嫁人好比第二次投胎,能自己看中以后让父母榜下捉婿,比那盲婚哑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程三姑娘明年就要及笄了,家中已经在为她挑选夫婿,听说上门提亲的人快把门槛都踏破了。严姵筠今年十四,何家两位姑娘中,何若棠何大姑娘十六,尚未婚配;何十一姑娘今年十三,与严七姑娘同岁,方闻昱十四,方闻晨十一。
    一群少女坐于亭中,谈笑风生,笑声如银铃一般飞出去。
    “云初妹妹,你哥哥字那般好,不知可也喜欢画画?我听闻当今状元的山水画极好,可惜,还未有幸得一观。”
    开口的是方二姑娘,她见众人看着自己,脸上浮起两团红云,旋即为自己补上一句道:“是我父亲说的,新科状元诗画双绝。但今日大家都称云初妹妹的兄长诗词更胜一筹,却不知画功如何?”
    一众小娘子又望向云初,连在各自母亲身边拘得紧紧的陈三娘子、梁三娘子和武六娘子也都围了过来,面带好奇地看着她一人。
    被这么多小娘子目光灼灼地看着,饶是她内里十几岁,依旧有些招架不住。薛云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干笑两声道:“画倒是没怎么见,这两年兄长备考,书房那边,我们小孩子家都不能去打扰的,但兄长通晓音律,一管萧倒是极好的。”
    她面上一派懵懂坦荡,倒叫几位年长于她的姐姐们有些不好意思了,众人于是立即转换话题,冲着湖中小舟之上的女伎望去。
    织霞姑娘此刻敛了媚态,端坐于轻舟之上,面前是一张古琴。阳光透过轻纱落在她的纤纤玉手上,与那颤动的琴弦一并散发着柔和的光。
    琴音初起,一首《浴兰》叫人仿佛听见积雪融化泉水淙淙,叮叮咚咚;不一会东边亭台传来响板和着这首曲子,少倾长萧之声攀云而上,将人仿佛带到崇山峻岭之上俯瞰着山间泉流和瀑布,一时间筝、笛、竽、埙、箜篌众多乐器之声如同涓涓流水汇入——一支《浴兰》从开初的幽幽琴声到后来的气势磅礴,好比那高山积雪融化的叮咚冷泉到最后形成滔滔江水奔向海洋,气势恢宏,盛大无比。
    众人皆是精神为之一振,不禁纷纷站起身来向东面望去。
    眼力极好的袁九娘子的指着远处道:“响板是程公子的,虞榜眼拿着箫,严探花在吹埙,状元公的是箜篌,陈公子奏的是筝,林公子在吹竽!”
    何十一姑娘道:“真是首好曲子!人都道曲高和寡,如今这几种音色一同演奏,竟有气势磅礴之感。这一曲终了,确实余音绕梁,到叫人有些意犹未尽呢。”
    程三姑娘点点头:“若是能再奏一首就好了。”
    严七心道这有何难,招招手叫来一名婢女,对着众人道:“众位姐姐妹妹想听什么?我让人传话去,好歹今日是端午佳节,新科进士们才高八斗,总不好只奏一曲便罢了吧。”
    何十一姑娘立刻道:“那便奏一曲《平沙落雁》吧!”
    众人也觉得好,寓意不错,纷纷附和。
    侍女记下,正欲转身,梁三娘子突然出声道:“《广陵散》也好!”
    何十一转头看了她一眼。
    梁鸿道的大孙女梁储玥明年就要嫁给四皇子了,姑姑平日里最不喜四皇子,这梁储?如今倒还敢在她面前出风头。
    侍女恭敬应下,看了看严七姑娘,得到她首肯便转身传话去。
    不一会,男宾那边便响起了《平沙落雁》,何十一娘子面带微笑,心下暗忖:其中的埙吹得最好,虽然这是一首琴曲。
    一曲终了,又想起了曲风激昂的《广陵散》。梁三娘子听得无比神往,那古筝可真是悠扬激荡,叫人不由得为之抚掌赞叹。
    袁四姑娘觉得那管萧最好,程三娘子听着曲子,也若有所思地远远看着对面。
    薛云初悄悄看着这些小娘子,心中叹道:那什么,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谦谦君子,淑女也好求嘛。
    最后一曲是《汉宫秋月》,回来传话的丫鬟对着众位娘子行了一礼道:“众位公子谢小姐们厚爱,现下加奏一曲赠予诸位娘子,愿娘子们端午喜乐康泰,顺遂无虞。”
    薛云初与凌双双对视一眼,各自点头:到底是人中龙凤,做事圆润和煦滴水不漏,这一来一回的,双方好感不就有了吗?真不知道大哥哥到底有没有相中谁?谁会做自己的嫂嫂呢?
    无论是谁,只要不是像何大娘子那样的就行,她不希望有个刁蛮任性又不怎么聪明的大嫂。
    只有凌双双,打着无声的哈欠,困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端午宴毕,各家女儿各怀心事,直至日头西斜,纷纷辞谢归家而去。
    翊坤宫内。
    何贵妃懒懒地倚在美人榻上,不知在想着什么,眉头微蹙。
    她派去的心腹回来报,前几日太子又收了一个小倌!真是作孽啊,她都耳提面命不许儿子如此荒唐,早早处理了他在别庄的几个妖孽货色,没想到他又收了一个!
    都是这些妖里妖气的东西教坏了她的恩哥儿!那可是当朝太子,凭他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倌也想攀上太子?
    到底还是府里的女人太少了,太子妃跟个尼姑一样寡淡无趣,不然她的儿子怎么会去找小倌?
    最后她终于做了决定:太子府的荷花再有半个月要开了,那就办一场赏花宴吧——谁家贵妃跟她似的,儿子都有媳妇了还要她一个做婆婆的操心家务事!
    太子妃接到贵妃差人来传的口信的时候,忍不住抓着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侧妃就被太子亲手溺死在那荷花池中,才三个月,她就要在荷花池办赏花宴!她还有没有人性?
    此前太子好男风的传闻喧嚣尘上,如今虽然已经平息,流言依旧如流水过沙地,多少还是有些印记的。如今汴梁城里得到贵妃帖子的勋贵人家大部分都愁眉苦脸:谁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好男风的太子?
    太子城南别庄内。
    自从郑晏舒的西郊庄子里那几个被阿娘拖出去打死以后,郑承恩已经很久没有尝到那滋味了,这段时间又被父皇申饬,在府中紧闭府门反省,把他憋得邪火直冒,下巴上冒出来好几个火疖子。
    前几日张德茂替他寻了一个身家清白容貌艳丽的男童,早早就悄悄地放在别庄内,奈何阿娘的人盯得太紧,自己忍了无数天才寻着这一个机会,从尚书府的宴上脱身而走。可算是让他能解一解这难耐的饥渴了。
    他打开门,一个身形柔弱,面如美玉的稚嫩男子缩在案几旁,宛如一只受惊的小兽。只见他肤白如雪,发黑如瀑,望向他的一双眼睛好似小鹿一般,惊惶又迷茫,水汪汪湿漉漉的。
    真真是个尤物。
    他喉头发紧,浑身都血都要涌向身上的某一处,却依旧端着架子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走过去,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端详道:“你叫什么名字?”
    面容柔弱稚嫩的男子带着初到变声期的嗓音,怯怯地道:“回,回殿下,回……奴奴才,奴才叫秋官儿。”说着便咬唇低下头去,好像下一秒便要哭出来了,那粉嫩的耳垂在黑发下露了一点出来,倒宛如酥玉一般。
    瑟缩的样子叫太子我见犹怜,他放下扇子伸手去搂秋官儿,口中道:“你莫要怕,这样子孤喜欢得紧……”
    说罢便寻着那秋官儿的嘴亲上去,一时间房内靡靡之声响起,嘤嘤嗯嗯之声不断。
    房顶上的袁四恨不得堵上耳朵,恶心得隔夜饭都快出来了。
    主子真是厚爱他,每每交给他的差事都是最危险又最恶心的,上回剥光郑晏舒又剥光了这位,这回又是听这有龙阳之好的太子的房事!
    袁家近卫谁有他悲催?都快给他整出内伤来了!
    回去必须加月钱!
    加钱!
    五月二十八日,云初的八岁生辰到了。
    这日一早舅母便挤走母亲,亲手下厨给云初做了一碗卧了元宝鸡蛋的长寿面,云初吃过长寿面,收礼收得盆满钵满。
    母亲为她缝了几件衣裳并鞋袜,亵衣布料柔软舒适,摸着让她格外安心;
    段氏则给了她一间城东的香粉铺子,地契先交给虞氏存着;
    舅父给她打了一个赤金项圈;
    虞晚苼早早下值回府,给她带了一本《护心功法》——这可是他从历朝历代古籍藏书里翻了很久才找到的孤本,他抄了快一个月才抄完呢。
    莱哥儿呢,送了她一方青州红丝砚台,直言她一手毛笔字如同狗爬,一定要多练。
    薏哥儿则非常豪气地送了姐姐一袋小金豆豆,足足八枚,那可是他存了好几年的私房钱呢。没办法,谁让这个姐姐知道那么多诗还不许自己往外说,说以后都教给自己,可不得好好贿赂她嘛!
    家宴过后,云初坐在园中的石凳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母亲带着闹觉的定哥儿回房歇息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在颠沛流离,那时父亲还在身边。那时多亏了袁无错带她们回到汴梁,不然哪里有今日这般过生辰的光景。
    再过几日便是父亲的忌日了。想起父亲离世时那样看着她的眼神,疲倦中充满了歉意和慈爱,直到眼中的光熄灭,他脸上还带着遗憾和不舍——每思及此,她的心不由得揪痛起来。
    她正望着天边的弯月悄悄叹息,冷不防一个黑影从院墙上落到她面前。
    “谁!”她立时戒备,紧紧握着拳头拉着架势便要挥拳。
    “嘘,是我!”借着暗淡的月光,她看到袁无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
    薛云初立刻就松了下来,疑惑道:“大晚上的,都快宵禁了,你怎的还翻墙呢?”越说越有气:“你找我大哥哥?这可不是他的院子。”
    “我不找你大哥哥,我找你的。”他就着石凳坐下:“听你大哥说,今日是你生辰,你可是属鼠?”
    薛云初弄不清楚他所为何事,只应了一声:“嗯。”
    袁无错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来,放在石桌上:“在澶州你救了我一命,虽说我也帮助过你,但那时我总以为你是个男子,如今……”他说着搓了搓鼻子,“今天你生辰,给我的救命恩人送个生辰礼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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