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无风起浪永定河
作者:傍晚暴雨   寻无定初最新章节     
    在铭德帝的上书房里,严尚书颓然而立,太子双手交握放在丹田上,何丞相捻着胡须面目凝重,大家都不敢抬头看坐在上面,满面怒容的皇帝。
    “启禀圣上,臣以为,此次澶州城外我军能战的不过三十万左右的兵力,且莫世平将军重伤未愈,因其已失一子,听闻老将军悲痛欲绝,精力不济,恐不能胜任后续领军之职;荆人以澶州为据点,整修已经月余,加上这次增兵五十万,兵力悬殊,此役悬矣!”
    何岳笙眼见皇帝怒气愈加,心里暗道不好,看一眼太子,便立即跪下道:“臣请皇上早做决断,若背水一战,胜算十之有一二,落败则损兵折将,后续危矣。若以汩鳞江为界退守江北,断尾求生,则可以保留兵力,意图后续啊皇上!”
    “丞相的意思,是要舍了澶州以北无数郡县村落,如泯州太守一般不战而逃吗?”严尚书怒目直视,“澶州城外三十里,多少郡县,每郡每县乃至村庄,至少有多少人口,丞相可知?这些人皆是我大萧子民,丞相要全部舍去?丞相不怕后世人唾骂吗?”
    “严尚书稍安勿躁。”太子站出来,“此策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荆国五十万大军还没到,可通知各州郡迁至汩鳞江以北,以江为界,拖住荆国人一段时日,待东北军曾将军率援兵赶到,再行夺回不迟。”
    “臣以为不战而逃,不若背水一战!莫将军早前于跃马关以少胜多,此次亦可一试!若不战而逃,难倒叫荆国人耻笑,言我大萧无人矣?”
    “好了!都不要争了。”铭轩帝终于出声,他疲惫地用手支着额头。
    “明日早朝,或战或退,请众臣议过再定。回去吧,都好好想想!”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无比沉重。
    这大概是他的帝王生涯中最大的一个挑战了,他也知道敌众我寡胜算渺茫,一旦战败,损兵折将之下,荆人有可能长驱直入,到时候后果不可估量;而要让他直接下旨退守江北,届时国土沦陷,百姓家园失守,人命如草芥——那也不行!那不是有损他修道和他明君的名声吗?
    第二日早朝,太子与何丞相一派力争退守江北以保存实力,严尚书一派则主战,一时间朝堂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吵得铭轩帝头都大了。
    最后到底还是太子这边占了上风,折了个中:定胜军退守江北,莫将军镇守白羊关,借地理优势坚守不退,迎击荆人。
    何岳笙看着气得眼睛通红的严忠平:你不是说他莫世平擅长以少胜多吗?我就让他守着,看看他到底如何能以十几万莫家军取胜对面七十余万的荆国军!那御驾亲征的获莫儿可是吃过人肉的!
    ……
    袁府。
    袁无错正在自己的院子里试探着用握弓右手执箭,伤口结了厚厚的痂,刺痒无比又不能抓挠,他干脆拿起了许久不练的弓箭,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
    袁四已经出门半日,散在暗处的袁家近卫也出动了几个,如果确实在汴梁城内,早就该回来复命了——除非人被转移到城外,或者,进了皇宫。
    这汴梁城,暗流涌动,好像有什么在蓄势待发,叫人心生期待。
    在袁无错射中今天的第一个靶心时,袁四额头沁着汗出现在了他的院子里。
    “属下着人在流芳里四处打探,得知那日共有十余架马车经过巷口,期中有五架在城中未曾外出,余下六架马车正在追踪之中,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有一马车是宣威侯世孙郑晏舒的。”
    郑晏舒?
    “不必浪费时间了,就是他,可知马车往何方去了?”
    “自西城门出城,郑晏舒今日午时回了宣威侯府,属下离开的时候,世子正在用家法。属下趁乱在府中大略探查了一下,人确实不在府里。”
    袁无错转过身来,“城西的庄子,只要是宣威侯家的,通通查一遍,宣威侯世孙既然回府了,说明他把人藏在庄上。”他面色冷峻,这畜生怕是中秋节那日便看上了重楼的二弟。
    “务必尽快!今日之内一定要找到,无论如何,千万不能让姓郑的害了他!”
    “是!”
    ......
    太子解决了国家大事,哼着歌无比畅快地回到了太子府。
    太子妃方闻音在小佛堂内静静地抄着经书,一张白净淡然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仿佛整颗心都泡在佛经里,有种不问世事的淡然。
    “娘娘,殿下回府了。”侍女碧云进来禀报。
    方氏笔一顿,沉下脸道:“回来便回来了。”
    “娘娘,林侧妃已经在垂花门守着了,娘娘您不——”
    “不去!”方氏将笔重重放在笔架山上,几滴墨水染上了她如同削葱根一般的玉指。“任谁都别白费力气,姓林的以为自己能踩在我头上,哈哈,呵呵!”
    她看了看自己沾惹黑色墨汁的手,突然悲从中来。“花枝招展不过是媚眼使给个瞎子罢了!”
    “娘娘慎言!”方氏的奶嬷嬷瞿氏疾步走进小佛堂。对着碧云压低声音喝道:“下去,管住自己和她们的嘴,谁要是透露出去半句,定打死不误!”
    碧云躬身应是,立即退下。
    “好姑娘,可千万别再说这丧气话。”瞿氏心痛地拿来盥盆,拉着木头人一般的方闻音轻轻洗着手指,再拿细棉布帕子一点一点地给她擦干。
    “好姑娘,如今您已经有了身孕,是当了娘的人,万万不可如此消沉啊!万事想想肚子里的孩儿,听嬷嬷一句,如今肚子里的这个,才是最大的倚仗,别的,什么都别想了。”
    瞿嬷嬷哽咽地将方氏搂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
    方闻音曾在当今皇后的花会上见过太子一面。
    花会上祖母和母亲忙于与皇后和贵眷们寒暄,她年纪小,不爱与那些贵女们争奇斗艳,比衣服比首饰还比一些酸诗闺怨词。
    在她百无聊赖坐在荷花池边,往池子里抛着鱼食的时候,远远看到池子那边自己的弟弟方镫珉鬼头鬼脑地不知在作甚。
    正准备上前叮嘱他不要乱跑,便看到一个身着紫公服,头戴皂纱折上巾,腰上一条通犀金玉带,气度不凡的公子踱步过来,用手指点着方镫珉。
    随后,那贵公子便随着方镫珉畏畏缩缩的目光看到了自己。
    那便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当朝太子郑承恩。
    满池荷花在前,太子面如冠玉,身姿挺拔,如同天上的谪仙下凡,不沾半点凡尘。
    她都看得愣住了,甚至在太子遥遥向自己颔首一礼之后,忘记了回礼。
    才过了半年,便听闻太子要选妃了,为此她还很是吃不下睡不好了一段时间。
    当初圣旨下来的时候,方闻音被这从天而降的喜事砸中,登时就有片刻愣怔。但从小培养的教养让她马上就冷静下来,略有些含羞地倚在嬷嬷怀里:“嬷嬷,你说,太子他......”说一半,便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羞红的脸。
    待嫁的方闻音,便是绣个帕子也要甜蜜地笑上半日,检查下嫁衣也要含羞揉上个把时辰的帕子——这样的谪仙人,怎么就看中了自己呢?
    直到大婚之夜,嬷嬷陪着她在房中等啊等啊,等到红烛都快燃尽了,太子才醉醺醺地进来,进来以后连盖头都没掀,倒头就睡。
    第二日拜见皇上皇后和皇贵妃的时候,他只是淡淡看了自己一眼,连解释都没有解释,甚至在路上,方闻音伸出去的手他也装没有看见。
    ——这对满怀深情的女子来说,莫不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嬷嬷眼见着自己心头肉一般、长得花骨朵一般的大小姐,一日一日消瘦下去,仿佛被什么吸去了灵气一般,整个人郁郁寡欢,以为是太子不喜她木讷寡言,便教她煲汤,给太子绣荷包,亲手做里衣,甚至合欢香都用上了。
    太子就像个铁疙瘩一样,不,就像个金刚钻一般。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则是半点都没有动静,甚至在太子妃接近他的时候,非常不悦地皱了皱眉。
    最后她没辙了,回府寻了夫人,夫人做主,给大小姐出了个馊得不能更馊的馊主意——为了彰显太子妃大度,主动提出给他纳侧妃。
    方闻音确实不懂为什么给太子纳侧妃就能挽回太子的心,让太子高看自己一眼了。
    但为今之计,她别无他法,昏招也是招啊。
    她主动提出了纳侧妃,说府里人少寂寞的很。太子也难得的与她多说了几句话,于是没有几日,太子侧妃就入了府。
    但太子侧妃入府,也与她一样,枯坐了一夜,哦不,好多夜都没能等来太子一顾。
    林侧妃还以为是太子妃故意为之,不让太子宠幸自己,故意给自己难堪。便日日作天作地,三五不时借着请安用言语挤兑她。
    起初她还会略施惩处,后来么。
    一年多太子都没进她的房,贵妃宣她进宫,以成婚快两年了依旧无子而训斥她。
    她哀切地表达了自己无能,没有博得太子的心,隐晦地表达了二人未能同房的事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正是她方闻音的真实写照。
    贵妃一脸狐疑,最后将太子叫去,不知道母子二人如何说的,当晚太子便宿在了自己房中。
    一连五晚,都是做完那事,起身就走。
    去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