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海鸥离巢聒噪不休,浅浅打了一个哈欠,准时准点睁开了眼睛。
黑黑的石头,柔柔的浪花,金灿灿的透光墙壁隔绝潮气腥味,只余阴凉洞窟的清爽舒适。不就是眼睛一睁一闭便换了一个地方吗,何况这还是熟悉的地方,更没什么好怕的。旅行小狗发现自己回到家下面那座悬崖的洞窟,安之若素舔舔转过来打招呼的硕大鸡头,又快活嘤嘤向同样趴鸡背上过夜的大小侄女问好。
主人们都不在,毛团子抓紧时间沮丧了一两秒,迅速振作起来,竖起耳朵决心照顾好侄女,保护好邻居的财产——指鸡——吸不到人是挺可惜,不过狗狗我啊,现在立刻马上就出去打猎养家!伸过懒腰,斗志昂扬一个脚滑咕噜噜滚下鸡背,小鼻子狠狠砸在吊床上。
“咯!”
小毛团含泪抬头,很是疑心刚才有鸡绷不住笑了一下。
没有哦?
同睡一张吊床的两只鸡黏黏糊糊互相梳理羽毛,不时小声啾啾,眉目传情打情骂俏、鸡居然也能打情骂俏!它俩似乎与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洒满花瓣与蜂蜜的厚障壁,显得背上四仰八叉睡回笼觉的傻乎乎小白鸭非常碍眼。
啧,真的好碍眼。
面对劳德家唯一指定讲师小姐谴责的视线,碍眼的电灯泡、啊不是,中原中也受不了了,一翅膀呼起枕着布偶拨弄脚掌打发时间的电灯泡二号,利落扛起狗狗,撺掇兄弟赶紧背上他哥去码头整点薯条。
薯条是不可能薯条的,富含糖分、盐分、油脂的食物会损害鸭子身体健康。神明为帮助劳德们尽快掌控小动物的躯壳,稍稍给它们做了一点改造,其中最大的好处便是两只鸭子平白返老还童一波,变相增加了寿命。动作不协调,正是由于改造工程捎带手加上了老小狗,她还没习惯重返青春的健壮肢体。
自家的鸭子即便是散养在花园里,比不上贴心的狗狗,那感情也不一般呀?等回到他们的世界,鸭鸭还要用这具躯体活好些年呢,主人当然需要细心维护。
太阳一露面,整个横滨就开始火辣辣沸腾蒸烤。白鸭勾肩搭背游到最近的大型码头,中也今天换了一顶遮阳草帽,展翅飞上海警船头,侧耳倾听警方的动向。
奋力倒腾不太熟的爪爪奔向一个突兀出现在人类视线死角的纸袋,嗯嗯,武侦的通缉犯依然在逃。
阿尔鸭鸭热烈跳舞庆祝纸袋里面满满的新鲜食物,哦哦,青花鱼是被猎犬抓获上交法务省送去特勤部门了啊。
布偶暗戳戳协助小鸭小狗把纸袋塞回自己肚皮完成今日份狩猎游戏,咦咦,这套操作很熟悉呐,莫非日本政府打算把太宰送去欧洲异能监狱默尔索?
“嘎!”
阿尔格尔背起,漂蓝汪汪海面上挥动翅膀,叫严肃着一张毛脸的兄弟一同回家干饭。草帽检察官跃下甲板,带着情报悠然远去。也不清楚小裁缝怎么做到的,草帽上他织就的毛绒徽章,竟然能够向着新生的太阳熠熠生辉。
他们四个“捕猎”归来,两个大人日常的早起贴贴业已完成,两个小朋友碰巧走出各自分到的帐篷。
“早上好,小姐们。”敦连忙拘谨问早。
他至今都有种做梦的不踏实感,鸭子救了他们诶,超大只的鸡收留了他们耶,这是可以出现在现实的事情吗?
“小姐”们沉默了,不能怪小老虎认错好吧,白鸭包括紧急打电话找吉田夫妇买来的婆罗门鸡确实全是女孩子没错……那就没错!早上好啊!敦,镜花酱!
看到陌生人类眼睛一亮,仗着众多主人不在,尾巴霎时摇出了花,兴奋顺拐奔腾过去猛猛吸入,噫,人瘾犯了!小狗绕着少年和小姑娘打转吸得七荤八素,人们、咳,灵魂代码属于人类范畴的生物们,却是有正事商议。
昨晚太累,而且没有火烧眉毛的要紧事急需处理,两个孩子抵达沙滩潦草认过彼此,便被催着去临时搭出来的隔间冲澡,回帐篷闻着助眠的熏香好好休息。如同所有赶小孩睡觉,自己通宵玩游戏的恶劣大人一样,大小劳德没急着睡,挤挤挨挨叠成一团,在无忧无虑的鼾声中交换了分开行动获取的情报。
大劳德配合异能波动消除器,悄悄从兰波口袋摸走一只这个世界的手机用于联络。他们通过加密电子邮件,基本弄清了同位体的状况,预备睡醒前往大使馆。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还是要尽量确保家里人的假身份不至于阴差阳错太快露馅。
小劳德按照之前安排的那样,负责协助武装侦探社走上正轨,将保罗兰波顾虑已久的实验问题委托出去。虽然事情比他们最初想象的麻烦,果戈里在他们的世界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老搭档,敦遇上了他,是否说明侦探社事件背后有陀先生的影子?不过有阿尔哥哥及时转交的陀先生密信,祂说不介意他们给已知的结局增添变数,阿尔哥哥也愿意保证一家人的安危,那还怕什么?中也决心抓捕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个国际通缉犯,来这个世界就当练手,全力去做吧!
鸡鸭犬的食物与人类不同,中也光速扫空餐盘,拜托阿尔把蓝牙耳机缝上帽子,便拍拍翅膀独自飞了出去。小家伙们满怀感激,简单洗漱用过丰盛法式早餐后,听话仔仔细细把侦探社的处境以及横滨目前所有大型阵营的概况讲了一遍。
敦与镜花知道的不多,好在躺进柔软清香的被窝沉沉睡了一个晚上,精神状态稳定不少,思路逐渐明晰。
昨晚定下“寻找小栗先生”的方向果然没有问题,小栗先生在事发前警告了乱步先生,绝对知晓这次的计划。他不一定清楚真凶是谁,也不确定可不可以让侦探社一举恢复清白,起码能有线索吧?
“可是他现在下落不明……”女孩很久没穿过这样可爱又方便行动的连衣裙了,不安摸摸扭出妖娆弧度的小狗,“乱步先生亲耳听到小栗先生被人掳走的,我们该怎么找人呢?”
已知虫太郎参与到这次事件,那么多半光天化日掳走他的人与陀思妥耶夫斯基有关,陀思妥耶夫斯基能让人随随便便找到虫太郎?阿尔格尔双目放空放弃思考,这边是建议寻求外置大脑的帮助捏。
现场未曾遭到幕后黑手封禁的大脑们同样无可奈何,间谍也好,暗杀王叛变做的私活也罢,成功的行动可以容许前期工作出现一定比例的错漏,但是大量精准的情报肯定必不可少。阿蒂尔跟魏尔伦不熟悉这个横滨,保罗兰波类似,短时间内无从考证小朋友们提供的模糊稀碎敌我势力概况是否精确,又何从给出靠谱的行动方案?
中岛敦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还是没张嘴,专注读出大个子鸡给出的意见:“先找侦探社的大家汇总情报、诶?你们知道大家在哪里?!”
魏尔伦不满瞪向咋咋呼呼的小孩,太大声啦。天亮了,悬崖上面的公路陆续经过轿车货车,现在是有彩画集阻隔声音外泄,你们有通缉令在身,多少警惕一点啊?
敦下意识缩缩脖子,镜花惊恐屏住呼吸,有种被魏尔伦老师(指劳德家保罗)教训的既视感怎么回事!
凶巴巴鸡小姐挨了鸡伙伴一下轻柔的蹭蹭,索性飞回吊床闭上眼睛养神,不知有意无意踩了科科窃笑的背包鸭鸭一脚。
小白鸭无辜抬起翅膀捂住脑袋,好脾气的鸡小姐耐心调整拼接迷你金色空间,组成字符循循善诱。
武装侦探社幻术型异能者、治疗型异能者、怪力型异能者的配置乍一看相当适合跟敌人周旋,但是如今的状况不同于以往他们对付过的黑手党。
黑手党的规模哪怕大到港黑那种程度,说到底也是地方组织。横滨政府形同虚设,东京政府和它背后的外国爹们还活着呢。区区一个黑手党,没有底气明目张胆越过中央政府,直接联合司法部门、交通部门、安全部队等诸多专业人士共同执法。日本政府是草台班子,那也是统领一亿人口的巨型草台班子,别害怕,也别目空一切,什么都不怕。
精锐部队猎犬全体出动,异能特务科全力辅助,横滨警察、呃,这个暂且不提。拘捕福泽社长,查封侦探社总部,设卡交通要道,相关人员全部遭到调查监视。留给侦探社的反应时间太短,敌人故意使得绑架事件触及政府高层,导致官方有足够坚定的决心,维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警戒状态。
侦探社员逃不出横滨,即便顺利转移去安全屋避难还不需要采买生存物资,起码要出来打探消息吧?他们能找谁打探呢?熟人基本受到严密监控,猎犬、特务科均有情报专家,出门便注定逃不掉军警的追捕。
由于虫太郎与记忆篡改异能的存在,追捕人员会抱着不惜当场击毙穷凶极恶匪徒的心进行战斗,侦探社呢?现在想想,兴许记忆修改者保留社员“我们是无辜的”这一记忆,正是出于险恶的用心。
敌人希望社员牢记追捕者只是被恶人蒙蔽的无辜官兵,让他们碍于长期的并肩合作不忍痛下杀手,顾虑颇多,出场就落入下风。若他们被逼上绝路,不得已下了杀手……嘻,这不坐实侦探社真是全员恐怖分子了嘛,找到虫太郎也洗不清咯?
近乎完美的布局,然而整整一天两夜过去,社员们到现在都还没被抓,唯一的解释就是有强大的势力选择庇护他们。没想明白这一点,阿蒂尔哪会安然蹲在岩石上,教导孩子们使用理性科学的方式梳理思路。
听到大家安全无恙,敦心里的大石头重重落下,不禁欢欣雀跃。
他藏进别墅天花板以后根本不敢想为何前辈一直没有回来救援,他们纵使只有千分之一成功的机会也肯定会来救的,是被抓了吗?是外面的追捕愈发猛烈了吗?是到了晶子小姐也无力回天的地步了吗?鸭小姐带来食物饮水,敦受之有愧,勉力补充能量;鸡小姐支起温馨舒适的帐篷,敦坐立不安,艰难恢复精力。
活着!大家还活着!太好了!
镜花却无法乐观,抱紧柔软小狗,祈祷般小心试探:“难道是港黑……”
她能想到有能力在这种时候庇佑侦探社的,仅有港口黑手党一个。港黑的森首领是什么性子,镜花在他手下短短六个月便看得清楚透彻。如此精于算计、绝不允许港口黑手党吃一点亏的家伙,有可能大发善心无偿保护侦探社?
不可能的,如同自己能想到是港黑出了手,猎犬、特务科那边的长官不可能想不到。森首领扛住官方施加的压力,秘密看护社员的理由是什么?社长、还是别的什么人,到底应允了什么代价?!
“去看看吧,嗯?”母鸡小姐张开翅膀,悲悯轻抚小姑娘的发顶,“这么重要的事捅出去,港黑也吃不消。森首领不会交由他人之手,不是他就是他的心腹亲自负责。”
“镜花酱……”敦后知后觉,惨白着脸握紧妹妹的手。
泉镜花自然无法理解“我讨厌杀人”“我害怕杀死爸爸妈妈的异能”“为什么我不杀人你们就要杀我”这么简单而发自内心的控诉居然可以不是日语,而是某种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否则港黑的家伙凭什么认准,逼迫一个不想夺走他人性命的孩子挥舞屠刀是在为她好?她真的不想回去了,不想坠入那个开启自己杀戮之路的无边地狱。
“我可以,我认识那些人。”镜花原以为这几个字会抽空自己所有的力气,敦担忧的目光,小狗温柔的舔舐带给了她勇气,一点点,够她重返港黑基地,探查清楚大家的下落就好,“没关系,以前也回去过,我可以……”
“你可以帮忙认人太好了!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哦,是你们两个千万不要害怕。”
阿尔格尔迫不及待摆摆尾巴,理不直气也壮地宣布自己即将宣布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