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淡黄色腹水，如汪洋大海，阻挡了腹腔镜前进的路。
    屏幕上的画面令人绝望。
    现场的气氛更是低到了极点。
    “戴套，负压吸引管！”
    肖晨光声音响起，器械护士开始安装负压吸引装置。
    一根透明套铅笔粗的管子递到了肖晨光手中。
    顺着戳卡插进腹腔。
    随着电动马达的嗡嗡声，大量的腹腔积液被抽出体内。
    废液瓶内，不断攀升的水平面，即将触碰到1000ml的刻度。
    里面混杂着蛋白、杂质还有淡淡鲜红的渗出液。
    这是门静脉高压，肝衰体循环瘀血，从血管组织内不停往腹腔渗出的液体。
    “注意腹腔压力，关注血压、电解质紊乱，一会给病人抽个血气。”
    肖晨光看了一眼患者心电监护上的生命体征。
    血压由原先的120\/65mmhg一下子掉到了90左右。
    监护仪开始报警。
    红光闪烁，血氧饱和度和心率也逐渐开始变化。
    一直守在患者身旁的刘铁，立马从操作台上取出大量的血管活性药，开始抽吸药液，配升压药。
    随后他马不停蹄的抽好了血气，喊人去检验科紧急送检。
    此时在场的众人都知道，首次放腹水一次性不宜过多，最好不要超过1000ml，否则会因为胸腹腔压力急剧变化，出现血压下降、休克等症状。
    但手术还要继续。
    如果不抽腹水，现在患者肚子里全是水，影响术区视野，根本没法做手术。
    在场众人只能紧张的看向台上正小心翼翼操作的几人。
    “小肖，血压提上来了，查的动脉血气病人有些代酸，这是结果。”
    忙忙碌碌的刘铁，趁着台上抽腹水的间隙，一路小跑，从材料库拿来深静脉穿刺包，准备给病人颈部，放一根长度十几厘米的深静脉导管。
    撕开塑料包装，组装完成，操作迅速，干练。
    针入血管，抽回血，固定贴膜。
    很快颈内深静脉穿刺完成，在升压药物的作用下，台上患者的生命体征又逐渐恢复正常。
    “好，再静脉点滴半瓶碳酸氢钠，刘哥，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穿深静脉的？”
    在见到血压下降的那一刻，肖晨光原本打算重新更换无菌手套，亲自进行深静脉穿刺操作。
    没想到刘铁竟能独自完成这项操作，这倒为肖晨光省了不少的事儿。
    “前段时间见你抢救病号，操作过几次，印象很深刻，从那以后，就开始一步步的研究。”
    刘铁这段时间并没有闲着，反而在肖晨光的启发下，不停训练穿刺技术，这才有了今天的成长。
    “行！厉害！”
    肖晨光随口一句夸赞，却让刘铁心脏骤然一缩，激动的砰砰直跳。
    看来刚才的操作已经得到了肖晨光的认可，这可比刘铁去省城进修，面对教授的鼓励还要弥足珍贵。
    随着腹水引流，腔内结构逐渐清晰，呈现在屏幕上。
    身为一助的林高阳，操控着腹腔镜，一路探查，很快来到肝区附近。
    屏幕内，肝区周围黏连严重，组织水肿，稍微一碰就有出血的风险。
    但林高阳的操作依旧驾轻就熟，即便腹腔内黏连严重，也能凭借对组织结构的理解，打开通路。
    熟练的操作，以及大胆的尝试，看的台下众人一愣一愣的。
    他们是来跟着肖晨光学习示范手术，谁成想仅仅站在一助位上的林高阳，腹腔镜手术做的也这么好。
    不但所经区域，没有任何渗血的情况，有几次分离钳即将触碰到增生组织，都被林高阳用巧劲绕了过去。
    空间感和距离感把控的恰到好处。
    单单这一手，都要台下众人好好潜心钻研一阵。
    “正在操作的这个人，是肖主任的徒弟吗？”
    “应该是吧，他来急诊会诊的时候，打过几次交道，听护士说，他好像是肖主任一手提拔上来的。”
    “难怪，就刚才那操作，放在省城也是做手术的一把好手，肖主任还真厉害，教出来的徒弟个顶个的牛！”
    台下人群中，有从省城来的三人组。
    他们在听到有肖主任的示范手术，立马就赶到了手术室。
    在之前的印象中，胜利医院好像除了肖晨光，没有第二个人值得他们如此关注。
    但现在，等他们看到林高阳的操作，心中的那份傲娇，已经荡然无存。
    “平安，我问你，如果在同等条件下，换位思考，咱们有能力做的比林高阳还好吗？”
    三人组成员之一的刘华，突然发出灵魂询问。
    “……”陈平安。
    “……”竹超。
    眼见三人同时沉默，挤在人群中，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华朔，眼神里多了几分诧异。
    刚刚说话那三人，每一个的操作都很犀利。就算在省城年轻大夫中，也能排得上名号。
    可现在，在面临肖晨光的徒弟，三人都自叹不如，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时，屏幕里顺畅的操作，突然一顿。
    手术间响起林高阳的声音。
    “老板，前面区域有些棘手。”
    只见此刻附着在肝脏表面的那层黏连组织，犹如一张牢不可摧的大网，阻挡了林高阳的操作。
    他试了几次，那张网就像坚硬的城墙，无法用分离钳掀开任何一角，剥离黏连组织。
    “没事，我来吧。”
    林高阳的进步有目共睹，只是眼前的操作，有些过于难了。
    肖晨光接过他手中的分离钳，开始进行游离。
    相较于林高阳的操作，肖晨光显得更加游刃有余。
    选择入路角度，手稳到了极致。
    分离钳在他的操控下，坚硬如铁的黏连竟被一点点剥离。
    掀开一角，在不伤到肝内组织的同时，钳嘴死死咬住附着在上面的结缔组织。
    精准、有力。
    随后轻轻一挑，一整张薄如蝉翼的附着物被掀开，露出了里面鲜活的肝组织。
    仅仅一下，直接将整个黏连区域剥离，既没有渗血，也没损伤肝区。
    在场众人，全被肖晨光的这一手操作，惊的说不出话。
    整个手术间静悄悄的，示范手术还没到最关键的步骤，现在只处在切割前的准备工作，已经让他们惊叹数次。
    甚至那几个从省城来支援的医生，眼睛里都开始放光。
    只是在台下观摩手术，都能有不小的收获，这要是能上台参与手术，哪怕只是个毫不起眼的二助、三助，想必也会有巨大的提升。
    这更加坚定了他们要跟着肖晨光手术的决心。
    忽然，屏幕上画面一转，整个肝区结构映入眼帘。
    在场众人见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惊呼不已。
    “我的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肿瘤！”
    “这到底是肝上长肿瘤，还是在肿瘤上面有个肝，也太恐怖了。”
    密密麻麻的肿瘤，错综复杂的生长在病人的肝区，看的人头皮发麻。
    “多发肿瘤，最大的在屏幕上都看不到边，最小的肿瘤感觉也有指甲盖大小，这还怎么做手术，全切吗？”
    “全切肯定不行，但就目前的情况，接下来手术会非常难，这要是传统的开大刀手术，估计这会主刀已经开始骂骂咧咧，准备关腹下台了。”
    台下众人在小声嘀咕。
    眼前的情况，在他们的认知中，根本就没法做手术。
    一整块肝脏，最终被切的七零八散，不仅手术是个大工程，风险极高，就光切割缝合这一个步骤，从天亮做到天黑，都不一定能完成。
    到时候手术做不完，一直接受全麻肌松的病人，身体也遭不住。
    这可怎么办？
    就在众人心里沉甸甸的，不知该如何解决，肖晨光的声音再次响起。
    “护长，派人去供应室，把消好毒的直线切割吻合器拿到台上，时间越快越好！”
    “直线切割吻合器，是您说的那个新器械吗？”
    全新的名词，并不在护士长的知识储备内，但她知道，这台示范手术，其中一个关键点，在于肖主任提到的这把器械。
    很快，通知供应室送货。
    由于涉及示范手术，加上院领导的指示，送来的材料供应室非常重视。
    专人专项，提前一锅，根据无菌原则，进行器械的重新灭菌消毒。
    随后，供应室护士抱着无菌包，送到台上，巡回护士接手，开始在一旁打包。
    一件形状类似“长枪”的器械，放在了操作台上。
    这件新器械，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见过，更不知道如何组装、使用。
    肖晨光亲自操作，散落在操作台上的一件件特定物件，组装完成。
    三棱枪头缓慢转动，钉仓内填满钛钉。
    随着激发器发出清脆的咔咔声，一杆“长枪”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肖主任口中的新器械，怎么造型这么独特，它到底有什么用？
    “我听普外科他们讲，主要用于切割缝合，效果非常好，能缩短手术时长。”
    “真的假的，这么厉害？！”
    大家的目光全被肖主任手里的直线切割吻合器吸引。
    就算正在台上辅助的林高阳、龚亮二人，也很期待接下来的操作。
    “高阳，准备做肝血流阻断。”
    “龚亮，拿血管结扎束。”
    备好器械，肖晨光为肝肿瘤的切除做着最后的准备。
    游离动静脉血管、阻断肿瘤血流供应，肖晨光手握电凝钩，在肝区沿着镰状韧带、肝圆韧带，不停的分离。
    随后用分离钳，提前行肝十二指肠套扎，阻断肝门，防止周围出血渗液。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操作游刃有余。
    台上三人配合的非常默契，很快，直线切割吻合器已经顺着操作孔，如同长柄器械一样，送到肝区周围。
    在屏幕上，“枪头”的造型更加直观立体。
    肖晨光控制着方向，轻微转动把手，“枪头”调转方向，直接咬住了肝肿瘤的边缘。
    切割器跟硕大的肿瘤相比，显得有些小巧玲珑。
    众人不知道它究竟如何替代传统的缝合切除术，只能眼巴巴的盯着屏幕。
    这其中也包括身为扶镜手的林高阳。
    “老板，接下来该怎么做？”
    面对未知的领域，林高阳心里也很没底。
    倒不是他在质疑肖晨光，而是根本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
    身为助手，如果做不到为主刀排忧解难，那显然是不合格的。
    “没事儿，前期工作结束，手术也就快结束了，你就这样扶好镜子，我需要的时候，会跟你讲。”
    肖晨光平淡如水的声音，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手术马上要结束了？”
    林高阳听到这话，明显有些懵。
    他看向屏幕里那件切割器，心想这玩意儿的效果会这么好，能将一两个小时的切割缝合术，缩短到几分钟。
    这简直闻所未闻。
    然而下一秒，咬住肝区肿瘤的切割器，在肖晨光的操控下，开始手术。
    林高阳、龚亮身体紧绷，随时做好被召唤的准备。
    省城三人组，表情激动，目不转睛的看向屏幕。
    在场所有人，此刻屏住呼吸，生怕影响到台上肖晨光的操作。
    手术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角落里的廖长弓，举着镜头，正一五一十记录着激动人心的一幕。
    咔咔咔……
    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肖晨光找准角度，风轻云淡，直接扣动手中的扳机。
    一满仓的钛钉，瞬间击发。
    锋利的刀片一往无前，将肝实质脏器完成切割。
    与此同时，早就蓄势待发的钛钉，纷纷闭合，如同订书机原理，将刀片所经区域的黏膜、组织、血管全部缝合完毕。
    这一刀，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切面光滑无比，比帝都最有名的教授亲自切的还要完美。
    不但如此，一排细密的钉子，规整的排列在切割面的两侧。
    周围无渗血渗液，甚至连林高阳提前准备好的止血纱布都排不上用途。
    这……
    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们不敢想象的看着屏幕，甚至忍不住想要冲到台上，抢过林高阳手中的腹腔镜，亲自一探究竟。
    切割、缝合。
    被外科医生视为最基础，却有最考察实力的两项操作。
    现在居然被一台新器械完美替代。
    其效果，堪比教授亲临现场，上台操作。
    不，不对！
    眼前所呈现出的效果，比外面大医院来的教授学者，还要强。
    “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达到以前几个小时才勉强完成的效果，而且安全有效，病人安全，这也太厉害了吧。”
    “何止啊，有它在，以前难以完成的手术，都有了上台的机会，不但增加了治愈患者的可能，还提升了工作效率，真是一举多得的宝贝啊！”
    “最关键，像咱们这些在操作上，完全比不上外科大佬的标准，也能凭借这个新器械，完成手术，这在以前根本不敢想象！”
    众人眼神里透着炙热的光。
    现场议论声不断，每个人看向肖晨光的示范手术，以及他手里的那件器械。
    只觉心潮澎湃，激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