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尘同和亲使团在大婚两个月后踏上了返京的路。
队伍虽然少了很多陪嫁,但行路还是缓慢得很。
他好容易行至近京,却接到了陛下的旨意,令他远赴南疆,犒赏平乱有功的湍州将众,以及,暗查近来甚嚣尘上的秘宝之说。
谢归尘满面风尘,向着京城方向遥遥叩拜谢恩,转身踏上南行的马车。
他揭过那位绿衣姑娘同柔安公主相似之事不谈,便很快了完成了赏功之责,至于罚过之权,还是待他将叛乱的巅族头领押解进京后由天子圣裁罢。
而据湍州牧上报,此间惟一能与秘宝一事牵连几分的只有……
“绿衣姑娘,我家大人有请。”
绿衣这日离开军营,在快要回到州府的巷口,被一名侍卫拦住,示意她往巷子角落的马车那边走几步。
这穿着不陌生,正是那位京中特使身边随从的制式服饰。
绿衣暗自皱眉,这位谢大人对那位故人是有多执着,还纠缠不休了。
她捏紧袖中的药粉,不发一语,跟上了侍卫。
“大人,人请来了。”
帘子掀开,谢归尘优雅地步下马车,向绿衣客气了一句:“鄙人身负皇命,冒昧将姑娘请来,还请姑娘勿怪。”
你都拿黄命压人了,还有什么怪不怪的。
“大人明鉴,我对大人口中容貌相似的故人毫无头绪,大人若想尽快找人,还是另寻他法的好。”
“姑娘误会了,我寻姑娘来非为此事,而是另有他求。”
“不敢。敢问大人所言是指?”
“我听闻巅族夜袭时,姑娘遇一魔教妖人,他颇说了几句令人生疑的话。”
绿衣恍然,不料他一朝廷命官竟对魔教中人感兴趣,还是皇命之故,这是托辞?还是说,皇帝真的对魔教感兴趣呢?不过,是何原因,都与她无干。
她面无表情地将当夜诸事细说一遍,谢归尘听得认真,还偶尔追问几句。
他沉吟片刻,观绿衣面色,微笑结束了这场密谈。
“此事我已尽知,日后姑娘想起别的,也请着人告诉我。不过,此事事关重大,姑娘所听所见,莫要再告知他人了,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绿衣不管他此言是告诫还是威胁,都点头应了,谢归尘正要再说,却听一道清冽的少年话音响起。
“绿衣姑娘是我于我湍州有大功劳的座上宾,谢大人只凭着寻人的说辞,三番四次打扰冒犯绿衣姑娘,不怕被人指骂公器私用、骚扰良家么?恐怕有损谢大人官誉啊。
话音刚落,云岚便挡在绿衣身前,与谢归尘对峙。
“云州牧误会了。罢了,此事也不须瞒着大人。大人此时空闲,不妨听一听此事干系,再来怨我。”
云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与绿衣对视,她摇了摇头,他便应了下来。
三人回到州府,绿衣回客院,云岚引谢归尘到了书房,在他的授意下,屏退随从,亲卫俱守在门外。
“谢大人弄得好大玄虚,这下可以说了罢。
“皇命在上,且事关重大,再小心都不过分,州牧大人听完此事,恐怕就不会觉得下官小题大做了。”
云岚平静地看着谢归尘,等着他的下文。
“州牧大人近日可曾听闻江湖上盛传的秘宝之事?”
云岚怔了一下。
“不曾。”
他又回忆一番,确信自己未曾听过相关讯息:“你说,江湖盛传?”
“不错。”
谢归尘颔首肯定道。
“不过,州牧大人不知也无怪。云家为陛下镇守南疆,大人为巅族叛逆殚精竭虑,无暇他顾,也是正常。何况,中原与南陲毕竟有段距离,消息传递也需要一段时间。”
云岚也认同谢归尘的理由。
“这秘宝是何物?”
云家也算半有江湖中人的身份,对江湖事颇有了解。
别的不说,所谓秘宝秘笈,江湖上十天就能传一样,真假难辨,优劣难分,就他所知,他听说过的,大部分都没什么好东西,除了贪得吓人和傻得惊人的家伙,也没什么人正事不做,追着这些消息跑。
当今皇帝见多识广,政务通达,不像会被等闲传言忽悠的人,他都派出心腹暗中查探了,估计这秘宝有点东西。
“具体不知,只听有武功秘笈、神兵利器、金银财宝、兵书奇策、死士暗卫、灵丹妙药……众说纷纭,却都言之凿凿:是得之足以…得天下的稀世珍宝。”
云岚睁大了眼。
难怪皇帝坐不住了呢。
“那这秘宝是有一样,还是…几样都有?要如何找到呢?”
“说不好,传的最多的,是说样样都有。说到寻宝,这也是一桩奇事,正如先前所言,消息散开需要些时日,可这寻宝消息仿佛一夜之间传遍中原:开启秘宝需要钥匙,而集齐钥匙可拼得一张藏宝图,寻宝人按图索骥即可。”
云岚听到“样样都有”,兴头就下去了一些,顺着问:“那钥匙又有几把呢?”
“具体不知。目前抢夺出人命的,已有十四把。”
云岚面无表情。
他沉默半晌,认真地问:“皇上对秘宝之说也信以为真?”
谢归尘望着他脸上一览无余的谴责,心知他想问的是什么。
——就算皇上一时糊涂,你们这些天子近臣也糊涂了么,也不劝谏一下?
谢归尘苦笑。
“那些江湖人寻得一处钥匙藏地,真挖出了财宝无数,荒唐的是,那正是圣祖皇帝为帝室绵延留下的珍宝,非承继大统者不可得知。陛下震怒,那传言之人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云岚这下明白了。
传言不论真假,都不得不彻查了。
若是真的,那很可能是开国皇帝留下的其他宝贝,都是皇家自家财产,不容染指;若是假的,那便是狼子野心之辈针对当今搞了个谋朝篡位的大阴谋,要改天换地啊。
“谢大人认为,那魔教护法口中的东西就是秘宝钥匙?是第几把,第十四把吗?“
谢归尘长叹口气。
“能编上号的,都是如皇家宝藏一般,确见实物又已成大乱的。我已探得,那叛入巅族的带头之人正是一个窃取了门派寻得的秘宝信物出逃的小贼,魔教得到消息,一路追查到他藏匿信物之地,抢走灭口。那信物原还不配一提,如今掀起这般大祸,按照消息飞散的速度,大概也能做个十七八号罢。“
就这一夜之间火遍中原武林的速度,还只能往后排个三四号。
云岚这下确定,人们是真疯了。
他看向谢归尘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同情。
“我知谢大人难处,但实话实说,当夜敌情紧急,绿衣姑娘同歹人死战,那魔教护法行踪飘渺,乍然现身,得手便走,未与她说两句话,我已尽奏于圣上,你就算再逼问她,没有就是没有,也问不出更多了。”
“非是我不信大人,皇命在身,我少不得亲自问一番。我向大人保证,此后不会再为此事打扰绿衣姑娘了。”
云岚看看他的倒霉样子,心道天子近臣不好当,还是点头放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