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安想不到,她新习得一身技艺,第一个给她试手的,就是靳玉。
这若是结业考核,那难度未免也大得离谱了?!
情势不允许她再多乱想,他的剑势已没入空气,隐而不觉,剑锋的凌厉寒意却如针刺一般砭骨。
背对于他的猞猁仿佛才有野兽直觉示警,周身毛发骤然炸起,整只大猫才反应过来不对,但太晚了,柔安吓得心脏都要停了,出招的手却出奇地稳,一跃甩出藏于袖中的白练,卷向剑锋,抱住炸毛的大猫用力向一侧滚去。
靳玉看到她,及时引腕收回白刃,堪堪擦着她的后背划过,剑气割断一片黑发。
“我的头发!”
柔安放开和她一起滚得灰头土脸的猞猁,反手摸向后背,正摸到一截断发。
她怒而抬头,正迎上靳玉同样含着怒气的星眸,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如何舍命涉险,底气尽散。
“喵嗷!”
倒是刚从“死猫”下场逃离的猞猁挡在她身前,再次炸毛,虚张着软萌的嗓音大吼一声,意图吓跑这个一看就很打不过的雄性人类。
柔安赶紧抱住它安抚:“没事宝贝,他是我们的朋友,不怕不怕。”
“喵嗷!”
才不是它的朋友!
“宝贝?”
靳玉视线更如实质。
柔安权当没听见同时响起的人声猫声,先一把抱住大猫撸平了炸起的长毛,又起身低头走到靳玉身前,拉住他的手。
靳玉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按住脉,片刻后放手,也不理她,径自往一旁的清水池走去。
柔安亦步亦趋跟着走过去,大猫也警惕着跟在后面,一人一猫停在他身后,看他洗脸修面。
柔安看他用长剑削出的石刃剃须,赞叹着瞪大了眼,猞猁不明所以,也有样学样,踞坐一侧,大睁园眼盯着看。
靳玉不理这观赏奇异动物一般看得兴致勃勃的一人一猫,整理好自己便转身站起。
柔安就看到原本胡子邋遢的壮汉幡然变回眉目疏朗的美男子,叹为观止。
她看靳玉仍不理她,自顾自审视四周,不由想起了自己先前准备好的东西,打发猞猁取了来。
靳玉往前走了一段,见她没有跟上来,回身抱胸看她。
“怎么?还要我恭请公主大驾不成?”
柔安望了望猞猁离开的方向,走过来拖住他的手。
“我有东西送你。你伤才好一些,不要急着走动,我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将给你听呀。”
靳玉不答可与不可,倒没有挣开她的手,任她拉到一边坐下。
虽发生了不少事,但诉诸于口,也不过寥寥数语便能说清。
柔安将乌金取出给靳玉,他看过,也未发现不妥之处,便又还给了她,让她收好。
他也早发现她另学了武功,已看到那白练作为武器的功用。
她问及前后所学可能冲突,他答不会。
“我先前所授你的功法本就是奠基所用,堪与之后习得的各类招式相辅相成。以白练为武器,倒也适合你,女子习武,本就重敏捷而非拼力气,你身法尤其轻盈灵动,这也是条速成的路子。”
“可我觉得,想走得更远,还要练好你传我的剑法才是。”
“不错,你有此感悟,也算登堂入室了。”
靳玉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虽微小,但于柔安也不啻危机解除的信号。
“能辨出各家武功的极限,便快要能找到适合自身的道途了。”
他们正说着,就见猞猁磨磨蹭蹭叼着一个大包裹去而复返。
柔安赶紧接过来。
“这包袱皮怎么是湿的,小猫,你又作怪了是不是?”
猞猁不满这小名,娇滴滴地“喵嗷”“喵嗷”抗议。
柔安“哼”了一声不肯理它,将包袱打开,取出一袭白色男袍,递给靳玉。
“这是……此间主人的旧物,但全是新的,没有用过,我得到霜降前辈同意,收了一些,想你可能用得上。你,不介意,对吧?”
白袍的面料精致脆弱,霜降却调配了不少防腐药剂,旧物重见天日,亦然光灿如新。
“无妨。”
靳玉也不是纠结小节的人,这种环境下,能换下残破泥泞的旧衣,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柔安又引他去泡温泉,还端来一些鲜艳饱满的水果让他边泡边吃。猞猁越看越气。
“幼崽”不仅和那个人举止亲密、言笑晏晏,不再把目光集中在它美丽的皮毛上,还带他去泡温泉,还把它采来剩下的水果拿来给他吃……大猫也是有脾气的,残羹剩饭也不给他!
猞猁突然一爪挥落,意图打翻水果,却见靳玉出手如电,将果盘端开。
他见猞猁怒看过来,故意拿起一个大红果,抛了又接住,做势欲咬,挑衅地看它,气得大猫再次“猫嗷”不止。
柔安背靠温泉,自然什么都没看见,万想不到靳玉小气到和猫争风,只当猞猁仍然记得初见时的一箭之仇,便将它唤来,狠狠抱住撸,边撸边劝,猞猁一边享受,一边气闷被拉了偏架,只好拿屁股对着那个讨厌的人,埋头往柔安怀里钻。
靳玉不过略逗一逗,当然不会真与一只猫计较,即便那只猫站起来快与他同高。
他收拾一新后,出洞猎了几只山鸡,烤得火候正好、油箱四溢,分了一半给猞猁,猞猁便看在他的武力和柔安的情面的份上,掸子似的粗尾巴摆了摆,便算前尘尽散,既往不咎了。
皆大欢喜。
过后,柔安也认认真真同靳玉道歉,不该掉以轻心与他失散,也不该迁延不决没有尽快找到他,让他白白担心这么久。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靳玉抚上她的头。
“何况,我也习惯了你的孩子气。”
“怎么是孩子气!”
“怎么不是?”
他又笑了起来,揉毛了她的发顶。
“孩子气有何不好,正是你的可爱之处。”
柔安被说了个大红脸,也顾不上纠结他揉乱了她的头发了。
靳玉等她脸上的热度散去,不等她恼羞成怒,给她讲起了他寻来的经过。
那日,靳玉也没能回到两人分别的洞口。
他进入风洞,一路顶风向前疾掠,一开始还能借风势,但行到深处时,风速骤增,风力不再容人拒绝,还将人裹挟,即使他武力高深,也再难依风借力。
靳玉想柔安自保之力薄弱,孤身一身令人担心,运气加速,本打算再多行一段便顺风返回。
他刚有此意,就见前方一个拐角。他自忖看过拐角之后的情况便返回,却经眼角瞥到光芒一晃,定睛看去,发现前方遥现一个洞口,透进几缕黯淡星光。
靳玉凝神查探——前方洞壁光滑,地面无巨石沙砾,四周寂静,除他之外再无声息,他却隐觉何处不妥。
他暗自戒备,提气前掠,直奔洞口而去。
然而,他刚转过一个连平缓拐角,一阵大风忽至,遽然撞在他背后,将他瞬间推出十余丈。
靳玉勉力调整姿势,仍未能阻挡推势,他用长剑刺向洞壁,风力过快,洞壁过硬,剑尖阻力也几无作用。
万幸洞中一片坦途,他一路顺畅地被风拍飞出去,落在洞外的草地上,并未受伤。
靳玉察看四周,便见他站在一个矮草乱花丛生的缓坡上,稍远处有绵延不绝的灌木小树。
他纵身跃上一棵高树,借着月光俯瞰,隐约看到这座山一侧深峻的裂谷。
他确定了,这是出池山,山后背靠的,就是他和柔安的来处——琉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