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
美衣被出租车送到香草熟悉的医院,打了点滴,吃了精神安定剂后睡着了。
一脸严肃的中年医生一直皱着眉头。
“贫血很严重啊。她好好吃饭了吗?”
我说不知道,医生耸了耸肩。
“我先开点药,不过不改善生活的话,对她也不好。”
我点点头。
“她的父母呢?”
我摇摇头,医生深深地叹了口气。
“别太勉强她了。”
道了谢后我走出诊疗室。坐在候诊室沙发上的香草举起手向我示意。
“怎么样?”
“说是贫血。”
“这样啊,没事就好。总之太好了。”
“对不起。麻烦你了。”
“没关系的。”
她穿着女仆装外面套着外套。全身湿透了,裙子上滴答滴答地滴着水。
“真的很抱歉。”
“哎呀哎呀。”
香草露出有点无奈的微笑。
“别这么一脸严肃地道歉啊。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如果没有香草小姐,我可能已经害死美衣了。”
“没那么严重吧。又不是会死的病。”
“不是那个意思。”
我想起自己当时一动不动的手。
那个时候,我没有看着美衣。
“前几天我和美衣聊起了僵尸的事。”
“僵尸?就是电影里那种僵尸吗?”
“就是那种僵尸。假设她是僵尸,要是到了不得不杀的情况会怎么办。”
“佐木君怎么回答的?”
“不杀。但实际上不是那样。”
看到倒下的美衣,我什么也做不了。也不想做什么。只是呆呆地站着,甚至没有去关心她的痛苦。
“我在逃避啊。我对美衣见死不救,既不杀也不救,只是逃避了。”
我不想去想她的事。无法一直看着对自己来说无能为力的事情。
我很害怕,所以动不了。
但我又不能讨厌她。也不能推开她。只是和她在一起,享受着她身体的靠近。
“结果就是这样。”
悲惨又糟糕的结局。
“对不起,说了奇怪的话。”
“佐木君你想得太严重了。”
“也许是吧。那个,已经没事了。后面我自己会想办法。这是我自己惹出来的事。”
“没事了,对吧。”
香草戳了戳我的肩膀。一脸不满。她的头发还是湿的。
“跟我来一下。”
她站起来,什么也没说,走向医院外面的吸烟处。预制板搭的屋顶下没有人。
她点上烟。
“抽吗?”
“不,我不抽。”
“也是。我也讨厌烟呢。”
她把万宝路的烟盒塞进外套口袋里。
“又臭又花钱。”
“你讨厌烟吗?那为什么还抽?”
“中学时候的朋友。在她房间看到过。”
下午的诊疗时间结束了,医院前面很空旷。除了开着车灯经过的车,没有其他人影。
“她是个很爱笑的孩子。很会照顾周围的人,好得有点过头了。性格很沉稳,就是有点太迷糊了。大四的时候拿到内定很高兴地跟我说。”
说到这里,她吐出一口烟。
大颗的雨滴敲打着预制板屋顶。
“‘没事的’是她的口头禅。听说她经常请假,担心她去联系她,她也总是说‘没事的’。”
她闭上眼睛,静静地低下头。
“那家伙根本就不是没事啊。”
雨声在耳边响起。
“最后在晾衣架上上吊了。家人整理遗物的时候,让我去拿点东西。去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在床上有个烟盒。”
一个崭新的烟盒孤零零地放在那里。只有一根烟有被点燃过的痕迹。而且那根烟也几乎没怎么抽。
“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明明不是会抽烟的人。做这种事也没有意义啊。”
香草的眼睛闪了闪,她觉得那个人肯定也不觉得烟好吃。
“你在干什么啊笨蛋。太逊了。就不能做点别的吗。我很生气,对那个孩子,还有对自己。”
烟头闪着红红的火光。
“所以我不相信‘没事的’这句话。那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才说的。明明已经不行了还说‘没事的’,把一切都掩盖过去。”
“我不是那样的。”
“你根本就不是没事。怎么看都不是。”
“但是我必须要振作起来。”
“那更不是了。”
她的眼睛看着医院的方向。
“佐木君你不是没事。不承认这一点的话,你大概哪里也去不了。既不能喜欢上谁,也不能讨厌谁。”
我想起了那个影子。
从家乡追来的影子,现在被街灯照亮,紧紧地贴在我的脚边。
“如果你自己已经没办法了,就得依靠别人。”
我的脑子里思绪一团乱麻。不知道哪里是线头。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不只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美衣。”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
握着自行车把手的手的热度。
“我说过要逃跑。”
我一点一点地回忆起来,像是解开缠绕的线。把花了五年时间想要忘记的事情,慢慢地拉出来。
“说要抛弃一切,连家人也抛弃然后逃跑。”
“然后呢?”
“就只有这些。结果还是没能逃掉。”
我坐在廉价的硬板凳上。
被雨淋湿的板凳表面有很多水滴。我的背湿透了。
但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