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几个女人形态各异，引人注目。角落里，张招娣怀抱着孩子，穿着简朴，甚至带着两块明显的补丁，孩子瘦弱，眼神中带着一丝怯意。
    刘明的妻子许秋莲目光粘在陈军身上，似乎他的容貌对她有着难以言说的吸引力，怎么看都看不够。
    赵晴则是热络地迎向李清蕊，后者身穿藕粉色羽绒服，显得分外柔弱。赵晴心里清楚，那份热情并非因为李清蕊的外貌，而是那件她心仪已久的羽绒服。
    孙静身着米色小袄，搭配黑裤子，整洁大方，毫不逊色。
    另外两位村妇打扮的女人中，许秋莲的衣物显得有些久未上身，而张招娣的困窘更是显而易见。
    陈军看着这一幕，对马力家的境况有了深刻的理解。
    “哎呦，瞧你们俩，一来大家都看呆了。”
    “弟妹，快来这边坐。”
    “这羽绒服真好看，看着就暖和。”
    “李清蕊妹妹，你穿这衣服真合适，显得人更娇嫩了。”
    “我这新买的棉服，今天算是遇到对手了。”
    “你们看，孙静这一身，既干净又体面。”
    “那俩大嫂，真是地道村妇的模样。”
    “许秋莲的衣服上还有褶子呢，怕是好久没穿了吧。”
    “张招娣，孩子都这么大了，真是辛苦你了。”
    陈军心想，听说马力家不富裕，可这日子过得，真是让人既心酸又心疼。
    李清蕊对张招娣的遭遇，心中虽有几分怜悯，却不像陈军那般容易心软，见面就原谅。
    她早就打听明白，陈军原本是打算等婚礼时请大家吃喜酒，只是因为联系不便，这才会提前摆席。说说要喝喜酒，结果因为随礼的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即便有再值得同情的原因，也让人难以接受。
    若是真的手头紧，何必搞这一出？情谊这东西，并非是用钱堆出来的，也不是非得共进晚餐才算数。看着他们今天的做法，李清蕊心里难免犯嘀咕。
    这提前摆酒，究竟是不想大张旗鼓，还是担心陈军定的规格高，到时候礼金不好看呢？赵晴的热情似火，李清蕊却波澜不惊，只是淡淡地应付过去。孙静坐在赵晴一旁，特意为李清蕊留了那个空位，左边是许秋莲和张招娣。
    女人们不知李清蕊到底站在哪一边，只好让她坐在了正中央。
    赵晴一个劲儿地介绍着在场的每个人，误将李清蕊的沉静，当成了新媳妇的羞涩。
    赵晴搭着李清蕊的胳膊，轻轻一蹭，想示意孙静往旁边挪挪，居中而坐。不料孙静却灵巧地起身，笑盈盈地一屁股占据了赵晴的座位。
    “哈哈，这位置不错！”孙静乐呵呵地说。
    赵晴眨巴眨巴眼，无奈地瞧着自己刚空出的位子，只得自己坐到了孙静的位置，还是让李清蕊坐在了中间。
    “我才不要和许秋莲挤一块儿呢。”赵晴心里嘀咕。
    孙静嘴角轻轻上扬，心里想，跟谁坐都行，就是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赵晴虽然是城里来的，可两家条件相差无几，何必看她脸色？
    “哼，刚才也是，硬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孙静暗自思忖，“现在又想拉拢李清蕊，真是的，比那两个还让人瞧不起。”
    陈军这边，本想安排媳妇坐身边，方便照顾，毕竟胳膊上的伤让他行动不便。哪知男人们一拥而上，拉着他热络地聊天，七嘴八舌解释起退订饭店的事情。
    “哎呀，你们这是……”陈军应付着，心里却恍然大悟。
    原来媳妇在门口嘀嘀咕咕，是担心大家在这儿干等着自己呢。
    几个朋友对换饭店的事情议论纷纷，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马力的家境，说得那叫一个含蓄。他们只等陈军认个错，也给彼此找个台阶下，这事就能翻篇。
    要不是婚前媳妇儿已经数落过一顿，陈军差点儿就真觉得自己犯了错，把他们换地方的事给忘了，还以为他们真是来庆祝自己结婚的呢。
    现在可好，被他们说得好像自己啥都不懂似的。
    “年轻没经验”，“没跟大伙儿商量”
    “当初不是都说要提前来祝贺的吗？哪有主家订酒席还要跟客人一一商量的？那现在这宴席又算怎么回事？”
    “照现在这说法，这饭局都不算祝贺了，纯属大伙儿聚聚。不过因为他新婚，就免了他的份子钱…”
    陈军心里一阵发凉，刚刚还对他们有点同情，这会儿也烟消云散了。
    “陈军啊，我比你大几岁，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哥哥我说的这几句话你可别往心里去。今天这饭店订得是有点过头了，你也得考虑考虑海松家的难处，还有我们的实际情况，总得跟哥哥们商量商量…”见陈军不吭声，刘明又补了一句，“别往心里去，咱们之间，用不着搞这些虚的，对吧？”
    刘明话是说得挺溜，可马力的脸却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许秋莲领头，主张换个地方聚聚，理由是陈军手头不宽裕。这理由倒也没错，却被他们用来遮掩不想多掏腰包的心思，让陈军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们以为陈军年少可欺，不把学校里的友谊放在眼里，还为了面子答应参加喜宴，现在却来这一出。
    这不，正事儿来了，他们却开始搞七搞八，不仅不想认错，还想方设法保住面子，真是好笑，陈军年纪虽轻，对这些把戏却看得明白，心想这顿饭吃完，估计大家也就散了。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马力，对方避开了他的目光，陈军心中不禁有些失望，马力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尴尬，可他哪敢反驳众人，毕竟他家境贫寒，得罪不起任何人。
    张驰年纪最大，性格斯文，他解释换地方的原因，说是想请陈军夫妻吃饭，考虑到马力的情况，才临时改变计划。
    他没提陈军订饭的事，这样一来，大家似乎更容易接受些。
    马力那点儿家底，摆明了住不起酒店，陈军自然乐得轻松，大家也都不点破，心照不宣。
    刘明却要摆出大哥的架子，话里带刺，似乎想显得跟陈军特别铁。
    陈军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不置可否。
    这其中的门道，谁真谁假，大家心里都有数。
    刘明话里带着教训的味儿，一见陈军那冰冷的眼神，赶紧收了声，心里却像堵了团棉花，不畅快，他清楚，再说下去也是白搭，自己以前可是把陈军当好兄弟的。
    两人关系之所以比别人铁，或许是因为住一块儿，真有点儿兄弟的味道。刘明年纪大，成家早，照顾人是一把好手，陈军对他也不赖，李清蕊带来的吃食，总不忘分他一份。
    那时候，谁家都不宽裕，一口吃的都可能救命。刘明心里明白，陈军给的那些零嘴儿，可都是要花钱的稀罕物，虽说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软，他却觉得别人对他好是理所当然，自己给别人的一点点好，却记得清清楚楚。
    陈军心头泛起嘀咕，这些人啊，在学校那会儿，哪是这个模样？为了应付场面上那些琐事，找点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必把原则都扔到九霄云外去吧？
    张驰那家伙，说话吞吞吐吐，心里的小算盘怕是也没个数。从前那个号称公正无私的好人形象，原来是这么糊弄人的。
    钱江啊，冷若冰霜，原以为他只是内敛稳重，哪知道他能淡漠到这份上。
    刘明和他关系铁得跟什么似的，平时说话也随意得很。但自个儿犯了错，还能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真是把他当软柿子捏了？他可不是好欺负的！
    至于马力，之前还挺佩服他这股子拼劲，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愣是打拼出自己的天地。但这种左右逢源、不分是非的态度，实在让人消化不良。
    陈军这时才真正悟出了战友与同学之间的天壤之别。身边的人，哪个不是多面手，不花上几年功夫，真摸不透他们的真性情。
    可战友是啥？那是在你最绝望时给你递上一把刀的人，是在经历风风雨雨、生死存亡后，依旧与你并肩作战的人。
    这才是铁哥们儿，无论贫富悬殊还是性格迥异，总能掏心掏肺地对待彼此。
    这么想着，陈军不禁想起了王彬。那个久未联络的老战友，一通电话就能把他的事当真，这份牵挂，哪怕只是一个普通案件，也让他心头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