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姝受宠若惊地转头看向卓冉。
这个宽肩窄腰的背影,此刻在她眼里不免变得高大了几分。
卓冉说完这一番话,并没有再转身,似乎是在等着她回应他。
音姝收回打量的目光,抬眼望着帐顶,若有所思。
许是在豆蔻之年吧!那时候她在齐国公府还是个普普通通的洒扫丫鬟。
是一个连齐国公府的内院都没资格进的五等下人。
那时,音姝给自己定的目标便是在齐国公府当丫鬟到二十五岁。
攒一些嫁妆银子。
然后,出府,找个老实的庄稼汉嫁了,过好平平淡淡的一生便足矣。
她在心里幻想过自己未来夫君的样子:憨厚老实、笑容可掬、知冷知热………
可这些幻想,在她接连遇到齐桓、梁佑安和江蜜之后,便逐渐支离破碎。
大抵,也是因为没有人会愿意真正的娶她这般出身的人吧?
音姝没想到,第一个说要娶她的男人,居然会是一个冷酷的侍卫。
说要对她负责?何其的讽刺!
这些话,若放在她十四岁以前听到,哪怕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人,她都必定会欣然应允。
可现在,她已经快十八岁了。
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鬟了。
卓冉见音姝半天没有回应自己,继续尝试着问音姝:
“你…………为何不作答?”
音姝回神,是以转过头看向卓冉打趣道:
“没想到,你居然也想睡我?”
卓冉有些羞恼:…………
他没想到,音姝居然是这样看他的。
半晌,他才调整好心神,像音姝解释道: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娶你。”
音姝故作轻松地点点头,继续打趣道:
“哦!你的意思是娶了我以后也不会睡我喽?”
卓冉:……………
下一句该说什么,卓冉已经彻底不知道了。
他有些懊恼的垂下头,心里堵得不行,
但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才能让音姝放下对自己的防备和偏见。
他很想说,他是真心实意的决定要娶她。
可在音姝吊儿郎当的话语里,卓冉的话根本就找不到落脚点。
音姝似识破了他的窘迫。
遂故作轻松的继续调笑道:
“我在醉春楼当妓子的时候,日日都会听到那些恩客对楼里的姐妹慷慨陈词。
他们想睡楼里的姐妹时,说的话可比你刚刚说的,可丰富多了。
什么……八抬大轿娶进门;什么做正头娘子;什么只爱她一个;什么执掌中馈…………等等等等。
这些花里胡哨的话,我没听过一千,也有八百回了。
楼里的姐妹们爱听这些假把式,但更爱那些恩客们兜里的银子。
你若真想对我负责,把你的承诺变成银子给我就行!
何必还用以身相许那么麻烦?”
卓冉:…………
此刻,他有些后悔向音姝说出要娶她的话。
但他心里更多的,是为音姝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感到心酸。
见卓冉依旧不为所动,
音姝找补道:
“不过,你那样做也是为了救我。这银子嘛就免了;
承诺也作废吧。
功过相抵,咱们谁也不欠谁!如何?”
音姝话音刚落,却见卓冉落荒而逃。
看着消失在内室隔断门的那一角黑色的残影,音姝不禁冷嗤一声:
“小样儿,这想学坏又坏不起来的样子可真让人费神。
比梁佑安和齐桓撩人的技术可差远了。
脾气倒是跟梁佑安有些相似,喜欢赌气跑开。
哎,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且忍着吧。
待伤好些后,我便离开此地
今后谁也别给谁添堵。”
哪知,一刻钟后,当去而复返的卓冉,将一个长宽差不多各两尺(67厘米)的红木漆箱子搬到自己面前时。
音姝惊得心里咯噔一跳,有种摊上大事的不妙之感。
果然,当卓冉将那个箱子打开时,音姝当即傻眼:
“卓冉!你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吗?这么多银票,房契、地契?”
这整整一大箱子东西,怕是小半个上京城都是他家的了吧?
一个侍卫家里这么富庶?
音姝难以置信!
毕竟,她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的银票和地契、房契。
就连当初在齐桓的私库,她也只是看到一些奇珍异宝。
和一个比这个箱子小上一半不止的银钱箱子,且里面都没装满。
每次,小年氏还只准她拿一张不超过500两的银票。
可,卓冉这满满当当的一大箱子银钱,难道是让她音姝随便挑?
她何德何能啊?
卓冉面不改色地看向音姝,沉声回道:
“这箱子里的东西是长辈给的,
有一半都是我的,另一半,也是暂由我代为保管着。
现在,都给你。
这样的承诺………你………可愿接受?”
音姝嗔目结舌,她张了张嘴,用手指头反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的问道:
“这么多?都………都给我?你爹娘同意吗?”
卓冉摇头:“这些东西,我自己便可以做主,无须请示任何人。
现在………我请示你。”
音姝惶恐,面对卓冉越发炽烈的目光,她甚至都不敢伸手去辨一辨箱子里那些银钱的真伪。
财帛真的动人心啊!
音姝的右手情不自禁地伸向了那个红木漆箱子。
手还未触及到那箱子边缘,她便倏地想起江蜜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
“音姝,记住!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音姝是以顿住自己那快要作乱的手,一时惊厥。
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心里劝着自己:
【音姝,冷静点!不要忘了你的初衷。
你若是动了贪念,你便会一辈子受男人压制,禁锢。
那么多财富,你连千字文都识不全,如何能拿稳?
无功不受禄,不要拿你唾手可得的自由去换取本就不属于你的财富。】
音姝想通了,便不再纠结。
是以迅速地伸出右手,将那个大箱子给“嘭”地一声关上了。
随即很认真地对卓冉说道:
“我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觊觎。
你赶紧把这大箱子搬回去吧!”
卓冉的眼底尽是失望之色,他突然发觉:和音姝好好说话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还是以前那般对她下命令的口吻,办事效率更高。
于是他尝试着对音姝吼一嗓子。
但话到了喉咙口又变成了唾沫,被他不经意吞了下去。
他略带幽怨的对音姝说道:
“你说过,把承诺变成银子便是对你负责。
可你为何又不让我对你负责了?”
音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即说道:
“我现在改主意了!
我现在不要承诺,也不要银子,我只想要找个人就行。”
卓冉:“何意?”
音姝:“你带我去找蓝烟,好不好?”
趁卓冉现在还好说话,她必须得和蓝烟碰面,好好谋划出逃的事情了。
这些男人,现在居然想尽各种办法来禁锢她的自由。
威逼的,利诱的,求饶的,拴裤腰带上的………
没准儿还有故意暗杀又来解救的。
太复杂了。
再这拖延下去,估计还得出更多的幺蛾子。
她必须得认真审视这个愈演愈烈的问题。
她才不会相信像根木头桩子的卓冉,会对她生出什么旖旎的心思。
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左右着卓冉做出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举动。
两人又沉默了半晌。
卓冉凝眉,最终失落的点了点头,轻声道:
“好,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这就差人把她接到此地来陪你。”
空气凝固了几十息,卓冉并未马上离开去吩咐差事。
而是杵在原地,凝望着音姝。
踌躇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才离开:
“音姝,我想好了。
助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便是我今后要对你负的责。”
音姝:…………
这卓冉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被人夺舍了?
一觉醒来,非吵着要对自己负责?
还用一箱子银钱来引诱自己。
这不会又是睿王撺掇出来的阴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