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当镜流推开门,美丽清冷的身影走进来时。
王因觉得自己等了很久,闲得发慌,叼着根香烟糖,左右来回晃视。
而景元直接脑子空白,甚至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觉得留给自己的准备时间太短了。
最终也只是嗫嚅着嘴唇,愣愣地说着:
“师……师父……”
“景元……还是应该叫景元将军,徒儿你现在比较喜欢哪个?”
镜流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她有些犹豫地看着景元。
向来鲜少与他人亲近,哪怕是自己的徒儿景元,也在为白珩送葬后,就未曾见面过。
关系稍有些疏远,她完全不了解现如今眼前的将军景元,真实之下,是何样的人了。
成为仙舟将军后,景元便忙得不可开交,交谈就更谈不上了。
所以镜流不知道,她该如何称呼现在的景元,不至于引起反感。
毕竟他已经是一位拥有崇高威望的仙舟将军,而不是从前那跟在自己的身后的孩子。
“……还是像曾经那样,就叫景元吧。”
愣着的表情消失,随即而来的是柔和舒缓的笑意。
镜流一开口,景元便知道了。
他的师父没有变,哪怕沉迷许久,逃避许久……
也没有变,还是那位清冷高雅,但不善与人相处的剑首镜流。
见景元如此说道,镜流的表情微动,像是松了口气,只是常人完全察觉不出来。
她向中间走来,坐在茶桌的景元对侧,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
暗红色的眼眸认真盯着景元的瞳孔,却不发一言。
镜流(面无表情):盯~
似是要等景元先开口,说说要聊些什么。
景元被自家师父盯地有点汗颜。
嘴巴微张,脑子一片空白。
他急中生智朝王因那,求救似地使了个眼色。
没办法,他思考好想诉说的一切,跟师父真正见面后,全忘得一干二净。
以前和朋友交谈随口成章的语句,现如今却因为关系的疏远一句也说不出。
仙舟将军当久了,景元会自然而然考虑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这种习惯不知不觉浸润入他的一切。
让景元面对镜流,自己的师父时才惊觉。
自己甚至不知道怎么和朋友们……像以前那般交谈了。
眼见两人一言不发的氛围愈发凝重,而景元向他发来求助。
原先准备只当旁观客,看一场好戏的王因相当无奈。
他只得单手作拳,贴近嘴唇假装咳嗽两声,把两人目光都吸引过来。
“咳咳,景元呢,他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聊聊啊,镜流你和丹枫应星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情。”
“我并非参与,只是监督者。”
王因刚说完一句话,镜流就摇头,低声否决。
被打断的王因把依照事情线说下去的想法吞了下去。
感觉好像镜流她不太愿意聊这个?
思考数秒,索性换了个问法。
“……行吧,那还是聊聊别的事情。”
“比如,镜流你到底怎样看待,如今的云上五骁?”
听到王因这话,镜流身躯轻颤了下。
她忽然闭上眼,头微微垂下,不露自己的眼眸,许久未曾作出回答。
显然,这有些戳到她的痛处了。
镜流扪心自问。
哪怕答应不干扰丹枫他们的行动……
但她本身还是非常厌恶他们所在做的亵渎之事。
若非挚友,若非白珩,换作旁人她早就一剑斩下去解千愁了。
只是现实纠缠太多太多,多到让她这个与丰饶孽物厮杀千年有余的人。
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渴望回归从前,却又不希望借用如此亵渎的手段。
但不用丹枫的亵渎手段,白珩没法回来,云上五骁根本回不到从前。
如此矛盾,叫她如何是好啊……
那毫无表情波动,散着点点冰霜气息的清冷面容下,是一颗满是纠结的心。
最终镜流朱唇轻启,迷惘地张开眼,又垂下眼帘。
“我不知道。”
王因连忙给景元使了个眼色。
打开心防了,你tm快上。
也不知景元收没收到,反正他就突然开口了。
“师父……其实我觉得,我们四人之间的关系,还是能回到从前的。”
“丹枫他们的作为,我和师父你一样,非常不认可,但是我觉得不妨一试。”
“只是在鳞渊境那个地方的话,不危及到仙舟人,那就让丹枫放手去做吧。”
“师父你看着应该没事。再不济,我也会保底的,绝对不会出事。”
把自己想说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景元长长呼了口气。
和向来就不怎么与自己亲近的师父如此交谈,在过往也是少事。
趁着王因岔开师父聊天的期间,景元总算梳理好自己的思维,把该说的话都准备完毕,说出来了。
镜流闻言,暗红色的瞳孔似乎闪过一丝光芒。
内心中的矛盾与纠结骤然少了许多。
“若是就连景元你也这样说的话……”
“那么我不会再犹豫了。”
她眺望向窗外的明月,那一抹月光骤然洒到脸上。
清冷之美逸散而出。
只是镜流毫不在意。
“此事不宜外传,景元你身为将军,暗中运作此事,太不光彩。”
“所以我今天才强行挤出时间,隐藏身份出来和师父你出来叙叙旧,聊聊天嘛。”
景元笑,手伸到背后挠着自己的白发,脸上有些局促之色。
“嗯……确实好久没和景元你,好好谈心一番了。”
两人气氛解冻,相互交谈起来。
而一边的王因见两人已经能正常聊天不出事,且最重要的情感大戏也过去了。
剩下的就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自然感觉有些无趣。
还不如回去看看临溪呢。
打定主意,王因悄悄站起身,收起脚步声,慢慢走到阴影处。
他没发出声响,但在两人强大的感知下遁入阴影消失,也就等于明确表明自己走了。
你们随便聊天吧。
只剩下师徒两人,他们之间的拘谨逐步消失,聊天话题越发开放。
一些埋藏在记忆深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被拎出来说道了。
感念曾经,伤怀过去,展望未来。
诸如等等,不过王因早已离去,自然是已然听不到。
当然就算给王因听,王因也懒得听,听太多了,耳朵都要生茧子的。
以极快的速度赶回家中,推门而入,迎面而来的是流着眼泪的临溪在吃些什么。
王因怔住,有种来自心底,无可抑制的愤怒涌上,今天是他第二次看到临溪流泪。
第一次是历练,他可以勉强接受,但现在,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接受。
声音有些低沉,压抑着隐藏极深的愤怒,王因一字一句咬清楚,询问临溪。
“临溪,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临溪转回身,王因这才看到,临溪手里拿着……
啃了一半的橡木蛋糕卷。
刚刚涌上的怒气顿住了,王因眼角有些抽搐。
“呜呜,老哥你终于回来了,太苦了我受不了,给你了!”
临溪直接扑到王因身上,把啃了一半的橡木蛋糕卷塞王因手里,泪眼汪汪。
“流萤姐说要安慰我,给我特意准备了这个,一口咬下去,太苦了!!!”
“老哥,送你了!不要给我了!这辈子我再吃这么苦的东西我就学猫叫!”
说罢临溪直接小跑开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润回自己的房间。
留下王因独自在原地,身影孤零凄落。
“……不是,我也不喜欢吃从头苦到尾的这玩意啊?”
恰巧此时,流萤从厨房走了出来。
她看了下站在房间门口的王因,又看了下他手中啃了一半的橡木蛋糕卷。
流萤眨了眨那好看,仿佛闪着星光的蓝粉色眼眸,微微歪头,手指点着脸颊,若有所思。
“王因,很想吃我亲手做的橡木蛋糕卷的话,没必要抢临溪的吧?”
“我做了很多的哦,分量很足不用担心。手艺的话,应该比之前那次,进步了很多?”
“而且完全是我亲手一个一个烘焙尝试,亲手制作的呢!所以请全部吃下去,好好享用啦~”
王因身体灰白,他看了眼手中啃了一半的的橡木蛋糕卷。
情至深处,万般语句精华汇聚口中: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