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孔湘一开始没说那些话,这会儿他看到村里人拿来的这些东西,可能冲击还没那么大。
偏偏就是他先小人之心,现在这些东西完全就是一个个巴掌扇在他脸上。
他手上拿着红纸,讷讷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到最后,顶着一张猴屁股脸,别扭道:“我也没说什么……我、我给你磨墨好了。”
钱玉梅也不多说什么。
她也不是他妈,平时提点一二是看在大家一同下乡到长桥大队的缘分上,交浅言深,有些东西说多了,反而惹人厌烦。
况且,钱玉梅也了解孔湘,以他的性格,这样也算是他服软了。
果然,这之后再有村里人过来问春联的事儿,孔湘虽然脸上的笑还是很不自然,但好歹语气平和许多,也不黑脸了,还知道给进来的村里人倒水了。
有了赵文竹的帮忙,顾大江和姜琴这边的压力总算是小了点。
写着春联还能和人聊几句。
顾大江也可以借此机会了解大队里各家今年的情况,谁家又添了娃,谁家的老人眼看要不行了,谁家要娶媳妇了,谁家今年地里收成不好等等。
就有人对着隔壁陈家紧闭的院门努了努嘴:“陈会计家这是出门了?”
“哪儿啊,一早就没见人出来过。”黄翠喜给人倒了杯水,随口说道。
边上黄婆子凑过来,挤眉弄眼道:“说到陈家,你们猜我昨晚从娘家回来的时候,看见什么了?”
不等别人回答,黄婆子自己就心急地说了出来:“我看见陈向东从小宋寡妇家里出来!两个人还亲嘴来着!”
黄婆子话音刚落,边上大头妈就下意识道。
“你看错了吧,不是刘寡妇吗?”
黄婆子短暂的一怔,很快摆摆手,言之凿凿:“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的,我还看到小宋寡妇出门送陈向东的时候,还当场剪了一撮头发给他呢,肯定是你看错了。”
这下,轮到大头妈愣住了,嘴里讷讷道:“我家大头不可能看错啊,他前天亲眼瞧见陈向东从后门进了刘寡妇家门……”
这话一出,黄婆子和大头妈两个人面面相觑。
边上的人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俩寡妇,接连两天……
“看不出来啊,陈向东那处也才刚拆线没多久吧?”
“这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体力是好哈。”
“啧啧,阮红霞虽然被抓了,但又没死又没离婚的,这陈向东也未免太心急了点。”
这些结婚多年的大妈婶子们说起这些话题来,尺度那叫一个大。
边上有些个刚结婚的小年轻臊得脸都红了。
屋里的陈向东莫名打了个冷战。
杨桂兰看了都要心疼死了,抓着正在镜子前试假发的陈慧芳就道:“你看看你大哥为了你,都累成什么样了,你可得记着你大哥的好。”
陈慧芳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
为了她?
谁信啊!
不过没事,她哥为了自己的事业利用她,她也可以反过来利用她哥,看谁有本事呗。
心里这么想着,但面上丝毫不显,借着整理假发的空隙整理好表情:“妈,你放心吧。要不是为了大哥,我干嘛费劲做这个假发。”
陈向东看了眼时间,又听了听外头的动静:“跟人说好了是今晚,但外面现在这么多人看着……”
陈会计在一边抽了口旱烟,想了想:“一会儿就说你带你大妹去城里看你妈之前伺候坐月子的亲戚。”
“啊?”饶是杨桂兰都有些迟疑,“他们能信吗?上回黄婆子好像发现不对了。”
陈会计:“你管他们信不信,反正你已经出来了,他们也没亲眼瞧见你去劳改,没证据,那就是胡扯。这样等以后向东进了厂里,还能说是这个城里亲戚给介绍的。”
杨桂兰一想,还真是。
顿时这几天来莫名的心虚都散了不少。
想到以后自己可是城里工人的妈,这些个人还在地里刨食呢,杨桂兰反而更理直气壮了。
陈慧芳可不管他们用什么理由。
她对着镜子摆弄了一下假发,还是不太满意。
眼珠子一转:“大哥,那城里领导见多识广,就我现在穿这身,都是我最好的衣服了,也不见得能比得过那些城里姑娘啊,还有我这头发,剪也没个形儿。”
陈向东自己就是男人。
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当然知道。
他看了眼亲妹妹,没说什么话,只是转身进屋,不多会儿,拿着一件衬衫和一条长裤出来。
“这是你嫂子的,换上试试。”
陈慧芳本意是想要买新的。
但她瞅了眼爸妈还有陈向东的表情,就知道,就他们家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没好处,肯定是不可能给她一下子花那么多钱的。
算了。
阮红霞的衣服也都是好衣服,她不嫌弃。
她接过了衣服,却还不忘刺她哥一句:“诶哟喂,还是的确良的呢,没准这衣服还是刘黑狗给她买的呢。”
说罢,不等陈向东发火,脚下跟抹了油似的,飞快跑进屋去。
陈向东被恶心得够呛,一直到带着换好了衣服的陈慧芳出门,脸都是黑的。
陈慧芳才不管他。
出门的时候,面对隔壁顾家门口探头出来张望的村里人,甚至还能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黄婆子也是个神人。
人前脚还在说陈家人的闲话,后脚看到陈家人,还能正常笑着搭话:“哟,这是要出门啊?去哪儿啊?”
陈慧芳摸了摸头发,笑道:“对,我哥带我去城里剪头发。”
话音未落,陈向东就暗暗瞥了她一眼。
他什么时候说要带她去剪头发!
但她现在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说,陈向东这么要面子的人,就是再不想花钱,也得带她去剪头发了。
陈向东心里一阵恼怒。
这个妹妹果然是养不熟,半点贡献都还没有呢,就知道花钱!
嘴上当然是不能这么说的。
陈向东把刚才在家里想的理由说了出来。
这理由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了黄婆子。
之前杨桂兰其实不是伺候城里亲戚坐月子,而是被派出所抓了去劳改的事儿,可是她说的,还说得言之凿凿的。
黄婆子半点不慌,她才不信这话呢。
陈家前几十年都没听说有什么城里亲戚,怎么突然冒出来,关系还好到能让无利不起早的杨桂兰去伺候人坐月子?
她斜着眼,似笑非笑:“哪有腊月里去走亲戚的?可别又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去了吧?”
话音未落,杨桂兰就从屋里冲出来。
“黄婆子,有你什么事儿,可把你闲的,路过的粪车你都得拿勺子出来尝尝咸淡,你有关心我儿子的功夫,还不赶紧给你儿子找个对象,可别等我儿子都娶第三个了,你儿子还没娶着一个呢!”
一说到儿子,黄婆子直接就跳脚了。
“你再说一遍,就你儿子娶那丧良心的媳妇,送给我都不要……”
一边骂,一边上去就跟杨桂兰撕扯到一起。
杨桂兰也分毫不让,一边骂一边撕扯黄婆子的头发。
一众原本只是在围观的人赶紧上去拉架。
都没发现,陈向东和陈慧芳是什么时候走的。
更没注意到,就在这俩人出门后不久,顾兆也紧跟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