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湛蓝如镜，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海面上。
    “小妍姐，小妍姐。”
    听见呼唤，又感觉出有人在轻晃自己，童妍睁开睡意惺忪的双眼。
    第一道光线如柔丝般轻轻拂过，咸涩海风萦绕在鼻尖。见船靠在岸边，阿乒叔在检查轮船，想来已经抵达第一个地标。
    “我看你睡得香没叫你。”身旁秦天柱边啃着压缩饼干，边指了指她口袋，“你手机一直在响。”
    手机依旧在震动，童妍拿出来查看。
    邢茜。
    她立刻清醒按下录音键接通：“喂？”
    “小……小玫瑰。”是邢茜的声音。
    有些嘶哑，气有些喘，感觉像是喝醉的样子。
    童妍紧张地问：“茜茜，你在哪呢？”
    很久没有打过电话，害怕被监听，她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我在家，你……在哪呢？”
    “我……”童妍看了看四周，试探性地说：“我跟大叔在一起。”
    那头的人声音颤瑟：“小玫瑰，你别吓我，他不是死了吗？”
    邢茜知道江卓成死了。
    “昂。我睡迷糊了，你……”她顿了顿，问道：“一个人吗？”
    沉默几秒，邢茜平淡地“嗯”了一声。
    童妍舒了口气：“你之前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没打……”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会才说：“我也睡迷糊了。”
    邢茜笑了声：“就是江大叔死了，有些担心你。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回去念书。”童妍望向大海，眼神充满期盼。
    “那挺好的。回去就不过来了吧？”
    童妍微微垂眸，“嗯。你哪呢，还是和小叔继续交往吗？”
    “额……我……你别管我了，赶紧回去……”
    最后一句话语速很快，似乎没说完话便挂断电话。
    别管她？
    童妍心里隐隐觉得不妙，立马拨去电话。
    冰冷的机械音，已关机。
    她用力捏紧手指，心底不自觉涌出一阵恐慌。
    邢茜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茜茜之前一直劝我留下来，哪怕已经回国了，她也叫我再过来。但她刚刚好像……迫切地让我离开。”
    童妍皱紧眉头，拿出笔和本子开始推理。
    假设邢茜旁边有人：
    “小叔在茜茜身边，所以不方便说话。如果这电话是小叔让打来的，那目的是什么？”
    她现在的地点位置？
    “不对。”
    童妍划掉这一猜测点。
    “他让琳达把手机还给我，就肯定是有定位追踪，根本不需要茜茜来套话。”
    她避重就轻说了暗号：回去念书。
    “茜茜肯定能明白意思。知道我要离开逻国，或者是已经离开。”
    “可这次她怎么突然……希望我离开了呢？”
    童妍鼓起腮帮，笔尖在本子上画圈的地方上不断点戳：癫公。
    所以——
    “小叔和我玩游戏，是真的。”
    她挥起笔。
    “我回国后他也不会伤害我，不然茜茜肯定会有话术阻止我的。”
    提笔的手顿住。
    “江钦屿……”她垂下眸，皱起眉头：“真的放走我？”
    那名称的圈外画了头和脚，不忘加上尾巴，可爱的小乌龟。
    定定看了几秒，她又给撕下来揉成团，扔在脚边。
    假设邢茜确实是一个人：
    “或许茜茜的手机也被监控了，所以不方便跟我说话。”
    显然这条推测很合理。童妍有点小骄傲地打了个勾，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
    “如此说来——”她眼眸透亮，扬起微笑：“江大叔已经拜拜，我的任务结束，可以回家啦！”
    虽然还有江钦屿，但那是邢茜对接的人，和她无关。
    可是……
    电话挂断匆忙，回拨关机，明显有问题。
    童妍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又皱起眉头，笔尖在纸上写下：
    控。
    当时邢茜写在她手掌心的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童妍播放通话录音，反反复复听，想从其中找出端倪。
    语气很奇怪。飘忽忽地，像是喝醉酒。或是睡得正熟时，被人吵醒。
    “但电话是珊珊打过来，现在早上九点了，她不会大白天喝酒的。”
    「我没打」
    这三个字特别奇怪。
    “她明明打过的呀！就算忘了，也会有通话记录的啊！”
    童妍陷入沉思。
    “小颜姐！”
    爽朗的少年音将童妍拉回现实，她偏过头，接过对方递来的矿泉水。
    “谢谢。”
    秦天柱皱着眉，紧盯她的手机。
    童妍看了他一眼，按下暂停键，拧开瓶盖喝水。
    秦隐嘴巴张张合合，似乎想说什么。
    他啃了一口饼干，坐在船板上，安静地看着南迁的候鸟。
    驶离逻国，气候稍稍凉了些。
    已经入秋了。
    童妍双手交叉，搓揉手臂，“天柱，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马上就能走。”秦天柱喝了口水，“阿乒叔一宿没睡，接下来换我开船。”
    “你还会开船啊！”童妍借机套近乎。
    “那当然！”秦天柱骄傲的仰起下巴，“阿乒叔一个人开船的话，那不得累死！”
    她眨了眨星星眼：“你也教教我呗！”
    “你？”秦天柱睨眼打量她，溢出声轻笑：“算了吧！”
    他摆摆手，“这技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我可不想翻船掉海里。”
    对方不吃这套。
    童妍撇着嘴“切”了一声，转过头不再搭理他。
    接着秦天柱走进驾驶舱，双手握住船舵，认真航行。
    而坐在一旁的女孩，仔细观察舵手，小手还在学着比划。
    她这样子似乎在想偷学，以免突发意外，她就把船偷走自己开回去。
    果然童妍的脑子是浆糊做的，简单的问题想不明白，复杂的事又想得太简单。
    秦天柱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后深吸一口，动作非常熟练
    看到这一幕，童妍教训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还会抽烟！”
    秦天柱侧眸睨了她一眼，从兜里又掏出根香，递给她。
    他叼着烟说：“抽烟怎么了，又不是抽大烟！”
    童妍摆了摆手，“我不抽烟。”
    “你不抽？”秦天柱觉得奇怪，把烟塞回兜里。
    童妍没好气地反问：“我长得很像会抽烟的吗？”
    “那倒没有。”秦天柱无心地说：“我以为你抽烟，印象里玩那些都抽烟。”
    童妍立刻眉头紧皱，玩那些？
    这是黑话。
    童妍“啪”的一掌拍在对方手臂上，力气还不小，船稍稍颠簸一下。
    秦天柱忙掌舵调整好方位，“姐，疼！”
    “疼死你！”童妍站起身，“你仔细看看我，我哪里像了？”
    娇小可爱，美丽动人，脸上肉嘟嘟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碰那种东西的人。
    秦天柱撇了撇嘴，“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刚才听到你手机里的录音，那人说话的样子，就像吸大了上头。”
    童妍心猛然一惊。
    “你说什么？”她眉头紧锁，抓住秦天柱的胳膊，“你再说一遍！”
    秦天柱被她吓到，矢口否认：“我开玩笑的，随口说说。”
    童妍立马拿出手机，点开录音播放，特意放在秦天柱耳旁。
    播放完，童妍严肃地询问：“你说她这声音……是酗酒了？”
    秦天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我又没吸过，随便猜的。”
    “那你乱说话！”童妍眼眶都红了，又是愤怒的一掌拍在他胳膊上。
    “姐，你别打我！”秦天柱揉了揉胳膊，切换逻语对身后的男人大喊：“阿乒叔，阿乒叔！”
    正趴在船边玩水的阿乒叔转过身，秦天柱把他叫过来说了几句话后，让童妍播放录音。
    阿乒叔听完录音，深吸了一口烟。他又放在耳边，仔细地再听一遍。
    童妍内心焦灼不安，她看到阿乒叔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表情很严谨。
    后面阿乒叔跟秦天柱说了些什么，这孩子笑得挺自信。
    她连忙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这人就是酗酒了，她那鼻子一个劲的嗦，还气喘吁吁的。” 秦天柱不紧不慢地点了根烟，接着说：“阿乒叔对这方面很了解，他肯定不会听错。”
    突如其来的消息如晴天霹雳般，在童妍的脑袋里里劈出一道裂缝，她难以置信的把手机贴在右耳。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童妍眼眶含泪，颤巍道：“没听见啊，什么声音都没有。”
    秦天柱翻译她的话，阿乒叔听了急得跳脚，抢走她的手机，在某一段录音通话按下暂停。
    阿乒叔指着手机说了一堆话。
    秦天柱翻译：“他就是这一段，你再仔细听听，这人不停的嗦鼻子，气息很重。”
    童妍接过手机，手都在颤抖。
    她将手机贴在左耳，又换到另一边，才按下播放。
    没有……什么都没听见。
    心口一阵抽痛，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驾驶舱，趴在船舶上，双手紧紧抓住栏杆。
    海面倒映她的面庞，一滴泪珠掉落，与同样咸涩地海水混合。
    「你好，我叫老邢。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让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在这里干到死，你也攒不到学费」
    「阿坤带来的，没钱交学费」
    「老邢死了，被你害的」
    「童妍，你这辈子都别想回国」
    「阿坤把你的罪顶了」
    「不要相信邢茜」
    「保护邢茜」
    「求求你，杀了我」
    「童妍，杀了我」
    「妹妹……杀了我」
    无数人的声音在她大脑里肆意喧嚣，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仿佛要将她吞噬。
    童妍紧紧地捂住耳朵，试图抵挡那些无休止的噪音。痛苦地压迫下，她内心承受不住，猛地栽进海水里。
    她的双手抓住船的两侧，上半身倚在船上，只有头部在护栏的遮蔽下没入水中。
    冰冷的海水渐渐淹没了她的呼吸，刺骨的寒意让她眼睛充血。
    童妍的意识逐渐模糊，仿佛正在陷入无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