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被秦叫住的迟煜尚还不知道那人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良久的沉默之后，秦突然抬眼开口道：
    “小子，你可要想好了。”
    语调平稳，盯着迟煜的细长眼睛半眯起。
    秦一瞬间的转变让迟煜愣了一下。
    那对闪着无数精明的眼睛，就像是某种夜间活跃的爬行动物。
    隐隐寒光，似乎能看透一切。
    迟煜立刻反应过来，秦指的是要打官司的事情。
    在没有特殊情况下，迟煜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他定定地点头：
    “想好了。”
    秦的手指托着胳膊，点了点，又恢复了之前一切无所谓的样子，松开手。
    “想好了就行，到时候牵扯出来一堆烂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捻着手指，似乎是在看自己的指甲。
    可在迟煜看来，秦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却和自己的直觉不谋而合。
    他立刻上前半步，追问道：
    “秦先生，您说的烂事……大概都是什么？”
    “……”
    秦抬起眼皮，看到迟煜分外认真求教的样子后，挑眉说：
    “你觉得呢？”
    “一个omega偷走alpha的衣服，还能干什么？”
    秦一句话说的极为暧昧，迟煜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那方面”的事情。
    身正不怕影子斜，且不会对正常生理而感到害羞的迟煜否定道：
    “这不应该，我和他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
    “哦~”
    秦意味深长地拉长音调，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重新拉开与alpha的距离，眼角的笑意促狭。
    “所以我什么时候说过是‘那方面’的事了？”
    “……”
    听见秦明显调戏的话后，迟煜意识到自己是被秦故意带跑偏了。
    他眨眨眼，叹了口气，说道：
    “秦先生，请您不要拿我开玩笑了。”
    或许是玩笑开够了，秦摆正了些态度，对迟煜说：
    “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你直接叫我秦就行。”
    “再一个，我没有开玩笑。”
    “很多官司一旦涉及到第二性征，alpha的那一方通常都会输，你猜是因为什么？”
    私下和解？
    alpha对omega的保护欲？
    迟煜想了很多种可能，还没开口回答，便被秦抢先一步打断。
    “是法律偏袒。”
    “不然为什么只有omega保护法，而没有alpha保护法？”
    提及法律领域的事情，秦周身的氛围似乎都有些不同。
    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老练律师的稳重和靠谱，冲破了他那耀眼红发的外在遮盖，好像他早就身经百战似的。
    秦不紧不慢地陈述道：
    “现在的法律，就是统一将omega视作弱势方。”
    “社会也是，舆论也是，生理课上教的常识也是。”
    “可omega犯罪的例子并不占少数。”
    “之前有个案子，一名omega持刀杀死三名alpha。”
    “最后只是因为这个omega拿出当时自己处于发热期的证明，就判ta是正当防卫，无罪释放 了。”
    秦说到这儿的时候嗤笑了一下。
    “杀了三个人，结果无罪，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这么荒谬的事情——”
    一直像在自言自语的秦突然扭头问迟煜：
    “你觉得好不好笑？”
    “……”
    迟煜抿了抿唇，与秦那自带威慑力的眼睛对视时，他心里那乱糟糟的猜想突然清晰了一些。
    他说这么多话，肯定不只是为了讲一个故事。
    秦死死盯着高大的alpha，仿佛想要从他冷静的外表，窥探到他的内心。
    片刻沉吟，迟煜低低地说道：
    “这并不好笑。”
    “这样的社会现实，应该觉得可怕才是。”
    alpha的语调毫无温度，眸子也像是冰面一般平静而冰冷。
    可秦却听到了自己真正想听的东西，满意地笑了一声。
    一句回答，换来秦一个还算赞赏的目光。
    “看来你是个有点脑子的傻小子。”
    “所以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和那三个被捅死的alpha没有本质区别。”
    “不过就是能喘气走路说话而已。”
    经过秦这一番话，迟煜已经完全能确定这是个陷阱。
    贺白旭所展现出来的痴迷，迟煜能感觉到不是假的。
    那么设计这场陷阱的，只可能是黎晴。
    而黎晴想要的是他们家的家产，想要的是贺白旭嫁给自己，成为迟家的夫人。
    如此动机完全能够讲通，可黎晴怎么通过一件衣服，就能实现这个目的，迟煜不清楚。
    alpha抬眼看向面前的阴郁男人。
    事实告诉他，这场官司背后牵扯的事情绝非是等闲之辈能够处理的。
    迟煜此时觉得，自己这趟跟贺文翊来，没有来错。
    “……秦——律师。”
    “你也知道这场官司是逃不掉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我说的对吧？”
    alpha低沉的嗓音砸在秦的耳边，异常坚定、也异常自信。
    投向他的目光，也在切实询问着秦能否接下这场官司。
    秦眯了眯眼睛，挑眉道：
    “你倒是很有勇气。”
    他并没有正面回应迟煜的请求，只是垂头挥了挥手，打发道：
    “行了，说这么多话我也累了，你走吧。”
    见秦还在考虑，没有直接拒绝，迟煜选择暂时离开，抬腿往门外走去。
    “好的。”
    “改天，我会再来拜访。”
    他答应的太过迅速，甚至连秦都没想到，这alpha这么好打发——
    倚靠在门框上的秦一时间便没有反应过来要和迟煜保持距离。
    没有触碰，侧身而过的间隙，迟煜在一瞬间闻到了秦身上的味道。
    微乎其微的烟草味道下，是无论如何都盖不住的玫瑰香气。
    那味道和自己的信息素很像，却又不完全一样。
    其中掺杂些许淡淡的奶油味道，又混着点点某种花卉特有的清甜——
    反应过来的秦感受到迟煜的靠近，瞬间退后一大步。
    很特别的味道，令迟煜顿住脚步，下意识就要再呼吸一次。
    可他的眼前却突然一阵模糊，听力也不甚清晰。
    萦绕在迟煜鼻尖的那种味道散去后，暂时失灵的感官就恢复了。
    这时，身后传来秦的声音：
    “还愣着干什么？耽误我营业了。”
    迟煜回头去看，只见秦一脸淡定，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
    香气和不适，就好像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抱歉。”
    迟煜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