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魏忠贤收齐了盐商写好的纸,朱由校这才慢慢开口:“朕为什么要留着你们的脑袋呢?因为朕很清楚,没有银子铺路,这盐业就难以维持。”
“但是,错误既然已经犯下,惩罚就不能免。不然,大明法律的威严何在?民心怎么维系呢?”
“惩罚已经执行,教训也给了,现在咱们来谈谈盐业的未来。”
朱由校语调稍微低沉了一些,“希望官员清廉,盐税不漏,这已经不是可行的办法了。朕决定废除盐引制度。”
这话一出,盐商们心里猛地一震。
如果不是朱由校亲口说的,可能很多盐商早就想好几百种应对的法子了。
“以后盐场只负责生产,你们可以直接买盐,卖多少钱,卖到哪里,朝廷都不干涉。”
说到这里,盐商们心里乐开了花,就像春天的花朵一样争先恐后地开放。
但是朱由校话锋一转:“别高兴得太早。食盐关系到民生,朕怎能容许你们随意涨价,让百姓吃盐都困难。”
“朕打算选三个盐商,朕占其中一份,这样朕就有理由保证没人敢无缘无故闹事。”
“官员敢刁难,我就撤他们的职,砍他们的头;地痞恶霸敢捣乱,朕就让他们去修路,或者送到矿井深处‘劳动改造’。”
“剩下的事情,朕不干涉,你们自己经营。”
“只有一条,不管是在大明的京城还是十三个省份,哪个地方盐价飞涨,超出百姓承受能力,无论有什么难处,都要想办法把盐价降下来,确保百姓能买到便宜的盐。”
“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个重任?”
“我愿意肝脑涂地!”
黄至均没等别人回答,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说,“陛下,我就是小黄。正如人们所说,在利益面前,商人连套在脖子上的绳子都愿意卖。”
刚才还提心吊胆的盐商们,一听有利可图,都蜂拥而上。
幸好朱由校早有安排,把后面的事情交给别人处理,不然他自己开玩笑说,恐怕以后自己就没啥事干了。
黄至均靠着自己的厚脸皮,最终成了朱由校的商业伙伴,在朱由校的生意里硬是抢到了一块地盘。
作为回报,黄老爷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听说陛下喜欢好马,就送了几匹“马”进宫。
没想到,那些居然是瘦得皮包骨头、真正的瘦马。
朱由校特意抽出时间去看,看着小黄的眼神不由得带上几分逗弄。
黄老爷啊黄老爷,你这招棋,可真是失算了。
黄至均不知道是真的糊涂还是故意的,还附送了几名马夫。
对此,朱由校挺不高兴的。身为大明帝国的朱由校,怎么会缺几个小小的马夫?
更不用说让别人为此操心,更何况送来的这些人,瘦弱得像风中的柳絮,他们是来照顾马的,还是需要别人照顾的?
对于黄老爷的这番举动,朱由校心里很不以为然,于是决定留下这些马夫,以此暗暗讽刺黄老爷。至于怎么巧妙地讽刺,这里暂且不提。
这时,门外,马知府送走了盐商,却一直没看到盐运使衙门的官员出现,心里正疑惑。
只见御营的士兵开始搬运一具具无头尸体,动作机械,好像在举行一场无声的仪式。
对于死亡,马知府并不陌生,在这个自然灾害和人为灾难频发的时代,路边躺着的流浪者屡见不鲜,不足以让他震惊。
但当那些无头的尸体穿着官服时,马知府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
盐运使衙门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然几乎遭到灭门之灾?
精力旺盛的马知府忽然变得毫无生气,这让旁边的小太监更加确定,马知府的身体情况很不妙。
他投过去的视线,不经意间夹杂了几分同情和怜悯,那种微妙的情感像寒风中的针,直戳马知府的心窝,让他浑身不舒服。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一个当过宦官的也敢同情我?”
马知府心里嘀咕着,眼睛在自己的身体和那个小太监之间来回转,一时间心情复杂,心猛地往下一沉。
到了晚上,马知府还真就生病了,让师爷大吃一惊。
出门时还精神饱满,怎么一回家就病倒在床?
尽管师爷对知府如何突然生病满肚子疑问,却没有深究,只是急忙报告说:“大人,南边有人来访。”
“又是哪一家的?”马知府勉强把湿毛巾放在额头上,声音虚弱无力。
“诚意伯府的,但我总觉着事情不那么简单。”师爷心思细腻,作为知府的智囊,眼光自然不凡。
“来找什么?”马知府紧追不舍。
“打听陛下离城的日子。”师爷说完,马知府的脸色更苍白了,病情好像一下子加重了。
“快去城里,请最好的大夫来,就说本官病得厉害,时而昏迷,几乎没法处理政务了。”马知府声音沉重地说。
师爷听了这话,也是个机灵人,心里一惊:“难不成和诚意伯有关系?”
“听来的不一定真,眼见的也不一定实。诚意伯府的人来,幕后未必就是诚意伯的意思。”马知府冷静分析道。
“那我该怎么应付他们?”
“不用深究,更不要插手。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我们都装作不知道。至于陛下的安全……”
“这,陛下的安全怎么办?”
“我们没权利管,也管不了。如果不是真的,轻举妄动只会惹祸上身。如果真有人对陛下不利,就算我们想插手,也无能为力。”
“说不定明天一早,咱们俩就要换主人,或者一起面对不测。”
师爷一听,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七上八下的:“大人,您说得这么严重,我怎么能安心睡觉?只怕一闭眼就是永别了。”
“京城虽然有锦衣卫,但未必可靠。光靠宫里派来驻守的太监,平时也许能维持秩序,一旦出了事,哪里是他能压得住的?”
“这……”
“别慌,我是从西南来的,并不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真要有事,我恐怕最先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