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在封玄看来极为萧条,和京城的市集没法比,可云泥却非常兴奋,拉他到了一个摊位前,上面写着‘冰酥酪’的招牌。
冰酥酪?封玄想起皇宫里夏日炎热御膳房会做这个甜品。
再一看这里的冰酥酪实在简陋,一点牛乳冰渣子垫底,上面放了些小果粒。
刚鄙夷的抬头,却看到云泥在咽口水,这丫头属实没见识,封玄摇头。
云泥把做好的一碗先小心翼翼递给封玄,“快吃吧,等下要化了就不香了。”
封玄拿起小勺,搅了一下,塞回她手里。
另一碗做好了,云泥手里拿着两碗,“你怎么不吃啊?我很久没吃了,每回都舍不得,今儿一次性买了两碗,别糟蹋了。”
封玄一听,急转身,把云泥手里的两碗冰酥酪撞翻在地。
云泥蹲下,伸手摸洒在地面的冰酥酪,红了眼眶,一溜子泪滚下来。
封玄恼道:“谁让你走在我后面?怪谁?”
她是个瞎子,他说完有些后悔。
云泥抹了下眼泪,把两个小碗捡起来,封玄以为她要吃剩下的一点,一把将小碗打翻,这回小碗也摔碎了。
“你脏不脏,都掉到地上了还吃,你是人是牲口?”封玄气急骂道。
云泥抬头,眼睛哭的红红的,呜咽道:“我不是要吃,是想把这两个小碗带回去洗干净了用。”
封玄一听,有些后悔刚才冲动了,想起破屋里那些破口的碗,想必都是捡回去的破烂。
“别哭了,我赔你便是!”
封玄从腰间取下一块白玉玉佩,朝四处张望看有没有当铺换银子。
云泥眼睛看不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忽然被他拉起手走了一段路,进到一个屋子,听他给人说:“我这块玉佩一千两换不换?”
云泥一惊,他在干什么呀?
这家当铺是小镇唯一一家,老板是个识货的,拿起玉佩仔细瞧,又看封玄矜贵,带着不怒自威,也不敢乱蒙。
“这是块上好的玉,只可惜我这小店没有这么多银子,你得到十里以外的大州镇去看,那里的当铺兴许能给你换了。”
封玄思索,罢了,少点就少点,有了这些银子,至少可以不用看云泥如此艰辛。
“那你最多能给多少?”问道。
“我这里最多能给四百两。”
云泥听明白了,阻拦道:“不行,那不是亏本的买卖吗?不当了,走吧。”
拉着封玄要出门,封玄不依,把玉佩给店家,“四百两就四百两,取给我。”
云泥急了,喊道:“你疯了吗?亏六百两,你若是真的想当了银子离开这里当盘缠,明日我陪你去大镇子,成吗?”
老板一看二人不同意见,怕当了被找麻烦,把玉佩还给封玄,“你们想明白了再来。”
云泥拉着封玄出门,二人在路上一声不吭。
封玄一看,怎么离豆腐摊子越来越远了,自己竟蠢到跟着个瞎子走路。
“喂,走错了!回去,从这边。”
云泥却说,“没错,我带你去和码头的船家说说好话,你可以夜里搭个货船离开。”
封玄勾唇笑,“你以为我是为了盘缠才当玉佩的?”
云泥低头道:“我知道你要走的,只可惜没有银子帮你。”
封玄拉她回豆腐摊,笃定道:“我还没到走的时候,会有人来接我,放心吧。”
云泥一听封玄还不走,心里高兴,脸上绽放出笑靥如花,眼睛都亮晶晶的。
封玄下意识摸了一下她的头,拉起小木车,二人往小破屋回去。
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忽然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平静。
当云泥和席氏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黑压压的满是侍卫,以及小镇的县丞。
封玄缓缓从屋内走出来,器宇轩昂,气吞山河之势。
“恭迎太子殿下还朝!”
席氏唇边露出早就明了的笑意,云泥问道:“母亲,他们说什么?”
县丞连忙卑躬屈膝上前,“太子殿下,微臣不知您在这里,微臣有罪。”
封玄挥手,示意他退下,别废话。
他转身朝云泥走过来。
席氏抹眼泪,道:“民妇有眼不识泰山,还让太子殿下干了许多活计,民妇有罪。”
说着要跪下,封玄挡住道:“是你们救了孤,是孤的救命恩人,不必多礼。”
云泥竖起耳朵听,一双杏眼澄澈,仿佛融化了封玄长久以来的冷冽。
席氏拉云泥,道:“云泥,快拜见太子殿下。”
按着她让行礼,云泥只在唱戏的那里听说过太子这个词,也不知是什么样,要跪下,被封玄拦住。
戏文里讲,太子是皇帝之下最大的人,云泥想起这些日子的相处,感到难以置信。
“封玄.....不,太子殿下,你等等......”
她摸着门进去屋里取东西,不一会儿拿出来一个包袱,席氏引着她到封玄面前。
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双黑色的靴子和一套衣袍。
“我原想着你离开这里的时候把这些给你,但现在看起来这些都太粗糙......不管怎么样,就当做个纪念吧?”
云泥的声音很好听,柔软又清亮。
席氏说:“这两日出去卖豆腐,云泥求我给你买的,说你离开这里赶路需要鞋子和衣袍。”
封玄接过包袱,触碰到云泥的手,能感觉到粗糙的摩擦,拉起她的手看,这是一双布满大大小小伤痕的小手。
因为眼盲,所以经常破到扎到,伤口比普通干活的人多。
一瞬间,从小冷漠到大的封玄,第一次生出了眼眶湿热的感觉。
席氏抹眼泪道:“太子殿下走了,恶霸若是找来,云泥可怎么办?民妇的身体又不好.....哎.....”
这句话也是封玄这些日子想到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却经过整两个月的相处,从云泥身上看到了贫困和弱小的无助,也看到了纯真和善良。
封玄问道:“云泥,你可愿意跟着孤去京城?”
云泥愣住,思索许久,抿唇道:“不了,我要和我母亲在一起,云泥是个瞎子,去了也是给殿下添麻烦,对了,我去给你装两个饼子带上路上吃。”
她转身摸着往另一边没有屋顶的灶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