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位于平安坊的金乌大街，即便是在午后，人流依旧不减。
反而因为说书这一有趣事，来了不少人，坐在这边吃茶听书。
二楼包间的厢房琉璃窗一开，俯看下去，就能见到下边宽敞的舞台上站着侃侃而谈的老先生。
“要说这郎君为何如此执着，还不是因为嫡妻既不能为他诞下嫡子，也不能为他打理好府上的琐碎事物，还不能孝顺婆母与公爹，这才让他身心俱疲，生出了和离的心。”
“男儿家顶天立地，当然要娶一个贤妻。”
“是以，遇到这样的嫡妻，可不就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最好赶紧和离，要多远跑多远，别让这样的女人毁了自己的家。”
……
听着这个说书人抑扬顿挫的指责着话本子里的‘嫡妻’，孟时淮只觉得浑身不对劲。
偏生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花翎随意吃上几口茶，便找了借口离开，留下孟时淮一人与清舒郡主等人相处。
“孟大人以为说书人讲的如何？”清舒笑问孟时淮。
所谓孟大人，自然也是谦虚之词。
孟时淮心尖微微泛起喜意。
既是因为清舒郡主说话别有一番技巧，令人欲罢不能，还因为她主动开口，给了自己说话的理由。
“云文楼的说书，在汴京是颇负盛名的，当然叫人找不出差错来，今日还是一如既往的人满为患，多亏了郡主殿下，在下才能一闻其中滋味。”
清舒低眉敛笑。
“那孟大人以为今儿的茶又是如何？”
一时之间，孟时淮不清楚清舒郡主问的是茶，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稳了稳心神，孟时淮呷了一口清茶，在唇齿间漫开醇厚浓郁的茶香，叫人沉醉不已。
“倒像是鹧鸪山雪。”
清舒勾唇：“孟大人好聪慧，这就是鹧鸪山雪。”
未出阁女儿家的夸赞，羞得孟时淮双颊浮上一层粉红，更显得他俊美无边，文质彬彬。
越看越满意。
清舒唇边的笑容愈发深了。
“说出来，我也不怕孟大人笑话。”
“我一直以为孟大人过早成婚了，若不然，说不准会遇见更适合孟大人的姑娘，孟大人以为我说的可对？”
孟时淮一惊。
条件反射性抬眸直视清舒，待瞧见她身后丫鬟们不满的视线后，这才瞬间收回了视线，微微低下了头。
这是……何意？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好半晌，也不见孟时淮出声。
清舒明亮的杏眸闪烁了一瞬，漆黑的眸子如同寒潭沉星，浸满了阴郁与讥诮。
“孟大人？”
她笑而再问。
孟时淮骤然回神：“人生短暂，遇到了合适的姑娘与其恩爱到老，这不为是个好选择。也许郡主殿下说的是对的，也许也有几分是错的。”
合适的姑娘？
什么叫做合适的姑娘？
像陆阁老的孙女、像三品御史中丞的丈夫、还是像三品益州刺史的侄女这样的身份？
孰对孰错，孟时淮说的并不分明。
清舒没有直接反驳。
她再问：“那孟大人以为什么样的姑娘能算的上是合适的姑娘呢？像我这样的，能算吗？”
此话一出，清舒身后的几名丫鬟纷纷低下了头，顺带放轻了呼吸。
不是错觉。
孟时淮醒悟。
眼前的清舒郡主双手抱着茶盏，一口一口小口抿着茶水。
瓷白的肌肤搭配上她那没什么血色的漂亮小脸，更衬得她脆弱柔软，犹如山间最清纯的白梨花幽幽绽放。
“郡主殿下……”
孟时淮按捺下狂跳不止的心跳声，小心翼翼端详着清舒的脸色。
清舒脸上不见女儿家常有的羞赧，反而捂嘴掩笑，弯了又弯自己的眉眼。
“就是可惜了孟大人已经娶妻生子。”
“不过啊，若是孟大人孑然一身，说不准又有人放下身段、厚着颜面主动问询了。”
放下身段？
厚着颜面？
孟时淮不敢深思，恰巧外边说书人的嗓音戛然而止，因此他也就赶紧起身行礼，想要离去。
“等等，这个给孟大人。”
清舒递给了孟时淮一个包好的帕子。
孟时淮面露犹豫，最终还是接了下来，之后才离去。
被这样一个金尊玉养的郡主殿下放在了心上，这怎么能让人不心神摇曳呢？
怎么能不让人春心大动呢？
孟时淮这一路都是飘飘欲然。
心魂早已飞至万里外的高空。
又想到府上的娘子，与争闹不休的后院以及母亲她们，孟时淮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唉。
若是……
若是清舒郡主的话，母亲应当不会为难郡主殿下吧……
回到马车之上的清舒缓缓勾唇轻笑。
好样貌，果然与青州那些粗俗之人不同。
希望这样的样貌可以维持久一些，免得腻了后自己还要找其他人。
气质也不错。清舒难得满意的微微颔首。
她柔和的眉眼晕染开一片淡淡的欢喜。
*
孟时淮才回到府上，又被明月馆的丫鬟拉了过去。
林姨娘面无血色，哭丧着脸靠在孟时淮的怀中，又是一顿哭诉。
孟时淮努力压下心头的不满，听到是孟时莹惹了林姨娘，他脸色登时染上了几分无奈。
既然是小妹的话，想必小妹也不是故意的。
若是娘子的话，他还能厚着脸皮去劝娘子几句。
耳边萦绕着林姨娘哭诉的声音，又念叨着让自己责罚孟时莹，孟时淮心头涌上不满。
过去林姨娘善解人意，怎么有喜之后总是恃宠而骄呢？？
孟时淮不耐，随意安慰几句便离开了明月馆，留下心碎一地的林姨娘。
东厢房里的金姨娘见到这一幕，欢喜得不行。
看吧，大爷也没把你这个贱人放在心上。
有喜了又如何？！
另一边，孟时淮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缓缓拆开了清舒郡主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