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莱里奥老师，您的队友们一直在艾博斯格么？”
    诺尔维雅没有对瓦莱里奥所说的“星神的保证”产生任何反应。比起可能在默默掌控着她的神明，她更关注展现在她眼前的东西。
    比如说，已经散布在各个大陆里，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的“新世界”队成员，为什么会出现在艾博斯格。
    “那些家伙……苏哈叫他们来的。”
    理事长骄矜地拿着琥珀长烟斗，伪装的烦躁几乎等同于炫耀。
    “他们停留了很久了——瓦莱里奥老师，他们会留下来么？”
    瓦莱里奥神色如常，笑意却薄了很多。
    “为什么不呢？”
    诺尔维雅凝视着理事长。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瓦莱里奥一滞。他看着他寄予厚望的学生，有些讨厌她的敏锐和聪明。他知道诺尔维雅或许和他一样都窥探到了这个世界的起伏，但他不理解为什么诺尔维雅会觉得这是属于她的责任。
    “诺尔维雅，说说你明白什么了。”
    “神战一定会发生。瓦莱里奥老师，让队友们抛下自己的一切来你的产业下工作，这是一种不可理喻的任性。除非这不是任性，而是庇护和前期准备。”
    瓦莱里奥最重要的家人是茱莉亚·史密斯，也就是艾博斯格学院的院长。瓦莱里奥最重视的朋友是他的队友。诺尔维雅知道“拉斐尔”对瓦莱里奥的重要性，但同时，“苏哈”也经常出现在这位言语上尤为刻薄的理事长嘴边。
    而当“苏哈”这个名字出现时，理事长总会展露出他为数不多的宽容和无奈。
    当这些人出现在同一地点时，即将发生什么也变得清晰起来。
    诺尔维雅垂眸。她现在知道为什么瓦莱里奥会让加西亚做她们这个月的指导老师了。
    如果神战真的开启，艾博斯格将重启作为庇护所的职能。艾博斯格需要一个对平民友好的环境，艾博斯格需要改革。
    “诺尔维雅，这世上不是只有你是天才。”
    理事长解开了珍珠白的发带。他把散落在额间的碎发都拨开，露出来锐利的眉眼。
    一直以商人自称的理事长大人第一次露出了他原本的攻击性。
    “我在艾博斯格上学时，没有人相信会发生第二次神战。诺尔维雅，在世的占星师里没有人比我的天赋更高——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没有什么是巧合。诺尔维雅，我是星神的代理人，我的一切自主意愿都反映着未来的动向，我的身体就是星神给这个世界的提示，我掌控着未来的可能性。”
    这是一番狂妄到令人恐惧的话。
    诺尔维雅怔怔地看着攻击性强到像狂战士的理事长，分析着这些话里到底隐藏着怎样的讯息——
    “我违抗过星神。”
    瓦莱里奥眸子里染上了一些诺尔维雅没见过的狠厉和嘲弄。
    “诺尔维雅，违抗星神是这个世界上最艰难的事，任何细微的错误都会被放大到无法承受，世界都在劝你放弃。”
    瓦莱里奥看着诺尔维雅，看着她蓝色的眼睛。他冷漠又平静。
    “我没有放弃。但是我和星神做了一笔交易——你们的出现是我支付的报酬。”
    “诺尔维雅，星神不允许我寻仇。因为世界需要艾博斯格那群卓越的老魔法师。所以我和星神做的交易是，我会填补他们死亡后的空白。”
    “只有你在被神明的阴谋裹挟吗？”
    瓦莱里奥抛出问话后又微微扯了下唇角，他也明白了什么。
    “……或许我也是阴谋的一部分。”
    黄昏已至。树影斑驳，照进理事长的办公室里时盖住了身形纤弱的半人鱼，一闪一烁，摇摇晃晃。
    诺尔维雅被瓦莱里奥的话钉在原地。被困扰束缚的不止是她，她和瓦莱里奥一起沉默地承担着这种痛苦和恐惧，她们都有着必须这么去做的理由和无法放手的牵挂，她们都有挚爱的家人和朋友，但她们各自孤独。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钻石灯忽然亮了起来，细碎的切割面反射出了水莹莹的光，这些光落在半人鱼身上，像月亮磨出的细砂。
    瓦莱里奥打开灯驱散了诺尔维雅身上的阴霾。他很平常地准备继续处理公务，银灰色的眸子散漫。
    “诺尔维雅，别把自己困住。你有选择。”
    诺尔维雅知道瓦莱里奥老师没说的话。瓦莱里奥老师没有选择，但他会为她创造选择。
    瓦莱里奥看她没动，又提起了加西亚。
    “加西亚是我为‘狄尤斯大人受我一拜’队选择的指导老师。他想要改变艾博斯格需要一些非寻常的运气。但加西亚和星神都选择了你们。
    你们应该也见过加西亚了。你来找我就说明你已经同意了他的主张——接下来，你们可以带着加西亚一起，尽情反抗我。”
    诺尔维雅抿唇。她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是……
    “瓦莱里奥老师，为什么不直接改变艾博斯格对于新人老师的严苛要求或者限制贵族学生欺凌老师呢？”
    “诺尔维雅，艾博斯格现在是学校，但它同时也是史密斯家族的产业。产业需要盈利，而我是个商人。艾博斯格平民教师的薪资是梅赫迪的五倍。
    我花这些钱不是为了雇佣废物给我添麻烦的。”
    瓦莱里奥银灰色的眸子冰冷。
    “以及，我不是平民，我无法解决他们的困境。他们的畏手畏脚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这和我没关系，我也不想了解。
    艾博斯格是贵族学院，贵族学院的理事长为了平民教师限制贵族行为……诺尔维雅，找俄布去问问你提出的问题合理吗？”
    诺尔维雅蓝眸一闪。
    瓦莱里奥老师作为贵族永远无法设身处地地感受到平民的处境，即使颁布新的校规，平民教师依旧会被各种各样的手段攻击。
    艾博斯格需要平民教师联合在一起争取平民教师的利益，当形成团体时就有了对应的保障，他们自身提出的解决措施也一定是他们最迫切的需求。
    至于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原因和蛛姀休特答应加西亚的理由是一样的。
    来到艾博斯格的“新世界”队成员们需要新工作。而他们大部分是平民。当然，他们作为理事长的队友是不可能会被其他贵族欺负的。
    但是，瓦莱里奥老师他舍不得。
    ……
    “请尽情反抗我吧。”
    讨厌麻烦的理事长懒洋洋地说着，再看不出之前病恹恹的样子。
    诺尔维雅展眉笑了一下。
    “一定。”
    ……
    在诺尔维雅准备离开理事长办公室时，理事长又不经意地提了一下加西亚。
    “……他管理的那个组织里有几个魔法师。记得提醒加西亚，艾博斯格有专项计划。”
    诺尔维雅微微皱眉。
    “加西亚的组织成员不符合任何专项计划里的条件。”
    “现在符合了。”
    脱了斗篷的理事长拿起了他刚签署的文件，他现在穿着的金线刺绣衬衫流光四溢。
    理事长有些不快地抱怨着。
    “那些老顽固因为这点事儿拖了快半年。”
    半年。
    半年前“新世界”队的队员们都还在各个大陆上工作，没有来到艾博斯格。
    诺尔维雅怔了半晌，忽而叹气。
    瓦莱里奥老师，真的是非常合格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