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天，风扶万枝颤。
红蝶眷金纸，笔尖许我情。
……
“阿玉，你瞧。”南容宣将笔下红纸递给对面的女子。
李抒玉接过，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青年一改往日龙飞凤舞的桀骜笔锋，现下换做十分正经的字体，竟让她莫名脸热。
“请帖这样写，如何？”南容宣笑望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女子唇角轻翘，点了下头。
窗外和煦的阳光洒在她的侧脸。
李抒玉垂眸认真看着手旁的名册，瞧着喜宴的宾客。
白十二和舒儿一起站在廊下，挂着柱子上的红彩。
再过几天，便是他和阿玉的大婚。
寒冬已过……
“阿玉姐姐。”
一声略显拘谨的声音响起，南容宣顺势看了过去，那人目不斜视，只紧盯着李抒玉。
听见是善音，李抒玉有些意外，笑道：“你师父今日有空了？”
善音点点头，“是，正是师父叫我来请姐姐去白苑找他呢。”
“好。”
李抒玉刚应下，善音立即道：“那姐姐我先回去了。”
说完，善音毫不停留，转身小跑离开院子。
李抒玉还想问她点事，结果人眨眼间就没影了。
南容宣拉住她的胳膊，仰头望着她：“阿玉，一会儿我要去趟军营。”
“布置一下当天的城防，午膳就不必等我了。”
青年漆黑的眼瞳闪着晶亮的光芒，里头映着她的影子。这段时间以来，都被她关在家里养伤，倒是又养白了点。
‘乖巧’二字莫名浮上她的心头。
李抒玉弯唇：“知道了。”
南容宣敏锐感受到李抒玉的笑容里还有些别的东西，他忽然一笑，猜到了七八分。
青年又凑近了些，眼底闪过一丝促狭，他轻声开口：“姐姐…这感觉如何？”
李抒玉一愣，好似没反应过来。她抬手轻捏了下南容宣的脸：“乖…怪好的！”
话落，她旋身退了好几步，忍不住笑出了声。
南容宣端起茶盏，目光落在院外不看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只不过……杯盏遮不住他嘴角上翘的弧度。
-
白七昏迷已有五月余。
陆灵烨将他扶起来，让红俏喂下汤药。
“今日白七用药的状态真是好了许多。”陆灵烨开口道。
红俏小心翼翼地将汤药一勺一勺喂进他的口中，“白七啊，过几日可是你家姑娘的出嫁的日子。若是你再偷懒下去，到时候可别怪我没叫你啊。”
昏睡的人长眉微皱，红俏呼吸一窒。
等了片刻，也不见这人睁眼，女子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荣小王爷发现不对劲时，拼命地将姑娘送出楼外。
段知节在地底石室中反倒逃过一劫，那千扶白以机关将石室关闭，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坚固空间，只受了点震荡的轻伤。
然而白七却没有这样的好运。
在镜楼塌陷时，白七只顾着将离门最近的白溪一掌推至门外，他自己却没能完全躲开掉下来的木柱，砸晕后被埋进了废墟中。
陆灵烨安慰道：“白七体质好，不日便会醒来的。”
红俏抬头对陆灵烨微微一笑：“借陆公子吉言。”
“听见了没？你也该醒了！”
“我就算了。”红俏嘟囔道，“陆公子和姑娘一同照顾你小半年了，还不醒来，真把自己当祖宗了？”
“等你醒了，就……罚你给我们端茶倒水一整年！”
……
房间外头，萧琼舟正带着李抒玉制作白七身上所用的药膏。
李抒玉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药罐里逐渐沸腾的汤药，按照萧琼舟先前所教依次往里放草药。
萧琼舟也没有出声打扰，看了眼没什么问题，转身走到树下的石桌前，独自下着棋。
过了片刻，李抒玉将药罐从炉子上拿下，将汤药倒进几个海碗中，“好了，现在就等它们放凉了。”
“抒玉，陪我下局棋吧。”
她转头看去，树下的男子正盯着面前的棋盘。
李抒玉走到他对面坐下，扫了眼他已经提前布好的半局棋面，神色微动。
他道：“你执白子。”
这局棋，已是白子死了大半的局势。
“好。”李抒玉捻了下手中的棋子，顺势放下去。
她不紧不慢地将一粒白子放进了黑子的陷阱中，就像是初学棋者看见能吃的子便胡乱莽撞的一头扎进，只为将眼前的几颗黑子掣肘住。
萧琼舟从棋篓中拿出黑子，将引进来的一连串白子吃尽。
意料之中，李抒玉神色未变，自顾自得下着看似一局必输的棋。
可越到后面，局势渐渐迷乱起来，白子开始步步紧逼，每一回合堪称凶残。不光将棋面上的白子皆舍弃，且宁与黑子撞得‘头破血流’才罢休。
像是解气一般。
萧琼舟忍不住莞尔，“我以为你不会这样下。”
“谁说的？”李抒玉将手中白子丢回了棋篓，注视着眼前的男子，语气坚定：“这场死局中，白子的每一步都属无奈之举。”
“与其纠结已被掣肘的白棋，让黑子只手遮天。”女子的声音掷地有声，“不如，同归于尽。”
一阵春风吹过，男子的身形似也跟着晃了晃。
“不如，同归于尽……”萧琼舟睫羽垂下，轻声低喃。
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是这样想的。
原来，抒玉也这样想呢。
“温扶白，是我的小姑姑。”他突然道。
李抒玉捻着棋子的手指一顿。
“如果那日她在温府，想必也会被我杀了。”萧琼舟抬眼，注视着她：“温家几百口人，都死于我手。”
李抒玉心中一堵。
“琼舟，你当初劝我，‘凶局，必定耗神燃魂，极损心智，多劳伤思。’如今，你反倒堪不破了？”
“非也。”萧琼舟笑着摇摇头，“只是觉得，我与抒玉是朋友，不想你不知我过去而误我是个好人。”
李抒玉眼底闪过一丝不忍，轻叹了口气，“好。”
“不过……”
“此局已过，现在好好给我重新下一局。”李抒玉拂袖将面前棋局打乱。
此局已过……
他在心中默默跟着念了一遍，轻轻笑了。
两人重新对弈，这局倒是轻松自在，有来有往。
风扶弯枝，万叶轻颤。
只叹，这风不可留，不可为他停留。
这局，白子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