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初到北京
作者:嘎嘎和呷呷   乡村日暮有人家最新章节     
    何济源一行人是在十一月上旬才到达良乡的,这里距北京只一天路程。
    他们过汝宁后,又花了几天到达开封。在这里看到了开封高高的城墙,只是那城内是尘土地面,马驴牛骡粪到处都是,北风吹来,黄沙扑鼻,嘴里和鼻子里都是尘土,脏得很。
    事实上,从出了湖广境,他们骑马骑驴时就要戴帷帽眼纱,用布巾将嘴鼻捂住以防尘,不然空气中飞舞的细沙尘土就会吹进眼睛鼻子嘴巴里。
    他们在山间的官道上走了好多天,几乎要看腻了不断出来的山石和树木、青草,才看到广袤的平地,开封就躺在平地的一边,北边是黄河。
    他们在开封逛了几日,往北渡过黄河。这是夸张的地上悬河,河堤比地面高一丈有余,河面上是黄色混浊的冰面,没有下雪也没有多少水,这段河到底没断流。
    说是渡河,其实是从一条冰带上穿过。这里中午还好,但早晚冷浸浸的,刮着大风,穿着厚棉服骑在驴上都在发抖。
    两人无比后悔没有选择水路,不过水路这时也结冰了,想换也行不通,只能咬牙坚持。
    到了顺天府地界,在这里体验了被柴禾熏得黑乎乎的土炕。
    以黄土和泥砖垒砌,与灶口相通,内有火道,炕面上铺厚厚一层荞麦壳或高粱壳,上铺苇席。睡觉前先在灶里烧火,铺盖往上一铺,躺下暖气便从背部蔓延全身,相当暖和舒适。
    虽然是主仆一起挤一个大通铺,但看着窗户上糊的旧得发黄的窗纸和斑驳的白粉墙,听着外面怒号的狂风,在这温暖的土炕上竟然有一种虚妄的幸福感。
    在从良乡去卢沟桥的途中,赁来的那驴不知是盐水喝多了还是黑豆多吃了一捧,从出发开始就不太正经,但见它扭捏了一会,一边抬头昂昂向天,一边却摇尾噗噗冒烟。
    何济源坐在上面被颠得扭来扭去,一听这声音,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后爆发出一阵狂笑,直抱着驴脖子趴在驴背上打颤。
    若不是双喜眼明手快用力扶着,脚夫又在旁边使劲控着驴,保不定被受到惊吓的始作俑者从背上摔下来。
    “哈哈哈……”何济源仍趴在驴背上大笑,眼泪都出来了,惹得旁边的行人纷纷侧目。
    何松对儿子的这一行为相当无语,他咕哝了一句:“二愣子似的。”又瞥了一眼还在疯笑的儿子,催道,“别笑了,赶路要紧。”
    这个小插曲成了父子二人北上路上艰难寒冷路程中的一点小乐子,小插曲,直到过了卢沟桥老远后,远远地看到地平线某处在灰色的暮色里矗立的谯楼高墙时才戛然而止。
    何家父子又继续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广宁门外,这时吊桥吊起,城门已闭,他们只能在短盘的带领下找到家小客栈住了,并结了账。
    这赁驴钱可不低,含短盘的饭食和两头驴的水料,从良乡到京城一天共花了三钱银子,一日一头驴一钱五分,若是雇长盘的骡子,一日里大概八分到一钱。
    从武昌到北京,全程二千六百六十里,耗时两个月。
    除了在朱仙镇、开封府城、卫辉府城还有楼桑村耽搁了几日,另有几日因雪太大不好行路外,别的日子都是正常出行的,只是冬日里白短黑长,每日里行的距离并不太远。
    城外的客栈也不宽敞,都是在一个四合院里的通铺,土炕下烧着煤,炕沿黑乎乎的。
    几个人歇了一夜,第二日早起后就想着到城内赁屋。京师这时是没有全楚会馆或湖广会馆的,就算有地方也小,容不下那么多举人作考馆,还是要自找房子住几个月。
    贡院在明时坊内,他们找房子自然不能离太远,还要考虑采买方便,能选择的地方就小了,最后花了三天时间通过几个牙行找到一处位于明时坊吴老儿胡同的小房子。
    不大,正房、东西厢房各一间,因地方太过逼仄,南边只是面土墙,连倒座也无,院子也小,横竖不过十余步。
    左边一棵一人多高的瘦枣,右边一棵丁香,都秃着枝子,就将院子大半给占了。
    只是位置还好,右边离盔甲厂不远,北边到贡院走路要二刻多钟,房租一月一两。
    房间里面还算不错,至少壁裱白纸洞然,仰尘平直光滑,窗户纸也是新的,门上挂有夹板棉门帘,屋内有炕,铺有新的荞麦壳和大苇炕席。
    房主是位祖先自南边来的匠户,姓陈,打的主要是银铜玩意儿,就住在这小院隔壁的小二进院里。据说在别处与人合处了个小铺面,平时就在家里叮叮当当地敲。
    房东娘子见他们是南人,倒也热心,告诉他们所备之物。
    煤米锅碗勺筷这些是一定要买的,还不要买散煤,要买煤粉加上黄泥做的煤块或煤球,若是散煤还得找黄泥自己制,麻烦。
    炉子由房东提供,是个两尺余高的陶土火炉。双喜不会生这种炉子,还请房东抽空教了一会。
    物价也贵,一石白米要六到七钱,百斤煤块要一钱二分,百斤柴有一钱到三钱的,百斤炭好点的六到八钱,最低的四钱是头尾料,烟大熏人,根本不能在室内用。
    小铁锅三分,碗勺筷都要钱,灯油一斤四分到五分,蜡烛一斤要五分或一钱,最便宜的牛油烛价一斤三到四分,甚至引火用的秫秸都要一分一束,一束二十余斤,真是抢钱哪。
    当然少不了必不可少的取灯,这东西倒是随时可买到,不时有挑着这些东西的商贩沿街叫卖呢,只要一听:“取灯儿咧……”的长长吆喝,就知道是卖取灯的了,一扎一百支,要二分银子。
    不过好在铺盖和厚衣裳有现成的,只是不够厚,还是要买六分一斤的棉花新添,一来二去竟然四两银子没了。
    何济源有时懊悔,若是父亲不跟来,自己在城里找个寺院道观借住几月,每日里只十几二十文,三个月时间忍忍就过去了。
    虽然手里尚有一百三十两银子,四个人每日里吃喝拉撒,看着都是花钱的。
    好在他只是打头阵,后面的几个同年到了大家挤在一起还可分摊点。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无比想念在长沙的妻儿和楚南的绿水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