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农时谚语
作者:嘎嘎和呷呷   乡村日暮有人家最新章节     
    但是后面倩倩就把此事撂开了,她忙着呢,不能确证的事也懒得去想,白花心思不是,不如趁着天气好多染几匹布晾干,多给麻纱棉纱上浆。
    不然等下雨下雪了,布不好干不说还容易长霉,简直就是白费力。
    是故在染好布后把体力活丢给两个帮工后,她便回了来。
    将一堆还未弹松的棉花弹了,才出去捡了一背篓枯桑叶,摘了几大把葵菜和甜菜叶子,在井边洗净后才回。
    天开和尧寿、禹寿打乌桕子回来了,还担了两担柴,此时正坐在桌子边喝水休息,桌上放着几个自制的柿子饼,一小碗炒甜槠。
    张氏也在灶台边煮着饭,何氏在清小鲫鱼,旁边的陶碗里还泡着干黄花菜和蕨菜。
    天开告诉她:“我们在那里看到五眼果,捡了半袋子回来,你有空了记得把酸枣糕做了,莫要浪费了。”
    倩倩晓得是公公他们心疼自己呢,很高兴地答应了。她现在已没多少空闲去外面山上捡这些东西,纺织和染布比这些的利息高得多,但自己到底是小女仔,嘴馋得很。
    最近赶着天气好,都在染布织布呢,张氏也没空做小食去官道上卖。
    吃的都是酸咸青菜,觉得肚子里油水少,总是饿得很。
    以前有闷熟的红柿子一次要吃好几个,晒的柿饼每日里要捏几下看软了没有,甚至偷吃一两个。现在柿饼被收在缸里焖糖,也吃不成了。
    酸枣糕尽管越吃越饿,还是聊胜于无。
    她把菜放在木盆里沥水,又爬上楼里看了下装在箩筐里上面覆着稻草的柿饼的结糖霜情况,用手摸了摸上面的糖霜,放进嘴里尝了一下。
    方下来对天开说:“柿子饼再过五六天就好了,到时候要拿些给周夫子么?”
    “拿吧,炭敬也要送去,到时一起送。周小娘子定的那些布好了没有?”
    “还要过几天才染完,应该来得及。”
    “嗯,到时候让你爹去,他们有话讲。”
    “何小官人的那四样呢?”何氏在旁边插嘴。
    倩倩怔了一下,这些东西是越攒越多了,自己何时才能忙完?便说:“还没有开始画呢。那花样子和颜色又多,想得脑壳疼,我还没想好呢。”
    “那你还出去摘菜,捡叶子?不把没做的这些做完,哪们过年呢?就算我们不过,别人家也要过的。”
    “那何小官人的四样那们精细,不晓得要做几天。”倩倩嘟囔。
    “那就不要做别的了,专门把那些做完了再说。不然后面落雨地湿,不好染,又不好干,长霉就亏了。”天开递了个柿子饼给她垫下饥。
    “晓得了!”她接过,放在一边的簸箩里,空腹不敢吃柿子。
    以前她不听老人言,空肚子吃了青柿子,尽管当时暂时止了饿,不久就肚子疼得抽筋。从此,她再不敢空腹吃柿子了。
    何氏已在锅里开始煎起鱼来,倩倩闻着那香味直流口水,肚子更是饿得感觉在抽筋。
    好在张氏有法子,在烧火的时候把大薯的小脚小个的埋在火里煨,此时拨了几个出来压了下,看熟了就把个大的用松毛拍去灰尘给了她个,让她先垫垫。
    倩倩一连吃了两个薯脚才罢手。没忍住,将柿子饼也吃了,那饼可真甜。
    她那被花样子折磨得生无可恋的心一下子活了过来。拍拍手站起来去端菜。
    周小娘子定的那几幅蜡染的被面、枕面除了把染好的布放在开水里煮了后漂洗干净,晾干,把缩水的部分拉长,再用鹅卵石刮平,最后还要用光滑的木轴正面向外卷好,在平桌上来回滚动使布料更加均匀才行。
    小的还好,像被面这种大的,做坯时还要缝好,锁好边,白布放到水里将布里的浆煮掉再洗净才进行下一步操作。
    周小娘子的这些虽然已经染好大部,一幅鸾凤穿花团花喜字的还只是画了一半,一个下午倩倩就要画这幅。
    她一直画到掌灯时分还有一个大角没有完成。到第二天又专门忙了半天才好,下午便急急地染了,到了第四天才算完成并跟别的一起的折好,用油纸包着捆好。
    第二天本来说是禹寿一个人去的,但是后来多了一担干棒柴,又额外加了柏崽的冬衣冬被、吃的米和干菜,一只黄牛牯驮着两个篓子装不下,天开就跟着去控牛了。
    尧寿上午在染坊帮忙,下午放牛砍柴。
    倩倩则忙着将洗去浆水的干布上染糊染药斑布,过几天按天开的说法要变天了,得赶紧做好。
    十月小阳春将过,即将进入十一月,朝霞却出来了。
    “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后面要落雨了。”天开一大早望着天说,“冬日落雨冷呢,柴要多备点才是。好在屋里棚子都修了,也不怕漏雨。还要看下十一月有没有霜,十月朝那天是阴,这十月初一晴,柴炭灰样平。”
    “十一月有霜又哪们了呢?”倩倩好奇。
    “十一月要是有霜,明年日子就难过了。这仲冬月有霜,碓头恐无糠。明年收成就不好。”天开解释。
    “还有别的谚语么?”
    “哪们没得,从立春开始,各种各样。像正月元日以风的方向占来年的丰歉,北则丰,南则歉;天色明多晴暗多雨;元宵末日占早稻,雨打残灯碗,早禾一把旱;立春喜晴,叫立春晴一日,农夫不用力;
    又有正月雷打雪,二月雨不歇;还有春社无雨莫种田,秋社无雨莫种园;惊蛰日占寒暖,惊蛰寒,棉被不上床,惊蛰暖,棉衣到小满;清明宜晴,说是清明要明,谷雨要雨;二月清明莫在前,三月清明莫在后;
    四月初八宜晴,叫四月八日晴,打鼓唱太平;四月八日雨,踏断水车嘴。今年四月初八天晴,雨水就好,不用水车车太多水。立夏小满十日要宜雨,叫立夏不下,高田且罢;小满不满,只种不管;
    五月初一宜晴,这天叫龙晒衣;夏至占米价,叫夏至五月头,便食又便愁,夏至五月终,耽搁粜米翁;又说早禾出来拜夏至;二十六日后有雨为分龙雨;六月入伏日忌雨为漏伏;春夏间下雨忌有雷,叫做雷声先唱歌,有雨也不多;
    七月七日见天河隐现占来岁米价,早现则贵,迟现则贱;这天河盖屋脊,家家有饭吃;八月小多蔬菜;中秋雨则来年灯节有雨,叫中秋月不明,雨打上元灯。
    今年中秋有雨,明年的灯节就看不成了。”天开知道她年后就盼着看灯,这回加了句。
    “白露宜种菜,叫处暑荞麦白露菜;白露三朝,种禾乱标;当月若有雨叫雷则多病,叫八月一露九晴光,人少疾病殃;九月初一到初九用南北风占谷价,叫南风吹过北,有钱卖不得,北风吹过南,无钱斗来担;
    重阳日晴则冬无雨雪,重阳无雨看十三,十三无雪一冬干;十月初一宜晴,柴炭灰样平;冬至在上旬则冬寒,在中旬则暖,在下旬则次年三春都寒;
    十二月宜雪,这一雪虫自空,二雪麦更充,三雪年大丰;除夕星光灿烂主来年木棉茂盛,昏黑主春夏多鱼;冬间晨雾主晴夏天则不是,叫做冬雾晴,春雾雨,春雾重的叫黄沙,俗说一日黄沙三日雨。
    还有春夏间有虫子飞到脸上主水啦,春夏间的大雾很快被风扫去变晴就是大旱,野草遍被虫咬或者瓜藤结波萝(指藤蔓上的瘿结)硬邦邦的也是主旱;
    春冷主雨,夏冷主晴,蚯蚓在沟里水臭主雨,夏夜有风主旱。俗话说夜风悠悠,干死泥鳅,白云如马也主旱;早虹叫杆,有东杆日头西杆雨。”
    天开说完,也不管她记没记住,见禹寿已把篓子在牛背上束好,便牵了牛走,禹寿在后面担柴随行。
    很快到了十一月,这月按俗要采薪酿冬酒,是以合村妇人便忙着砻米舂米。有砻的人家在自家砻,没砻的在舂米房砻。
    倩倩家只在前门边设有几个臼,砻米还得下坡来,还得排队,这样倒有一些时间纺绩了。
    天开的预判很准,这入了十月,天气果然就阴了,这样的天既不适合染布也不适合上浆,最适合的就是纺绩女工,做衣裳做鞋,舂米做吃的这些了。
    只是大家都不富裕,没什么东西可做成吃的。
    妇女们也就是在女工之余抄个甜槠,煮些五眼果做酸枣糕,勤快些闲时又多点的便可熬点麦芽糖,拌上芝麻、紫苏籽、青厢子这些切成糖条,或者抄些黄豆给孩子当零嘴。
    当然大家也忙着做点茶的小食以备过年之用,毕竟空闲的时间并不多,能用则用。
    可以想见的,没多久村子里就可以闻到蒸糯米饭的香味,那便是家家户户准备酿冬酒了。
    对倩倩而言,还有一事最适在这种天气做,就是画蜡画和读书。
    她在这段时间终于将何济源订的那四片给画完了,自己颇为得意。
    又趁中间几个好天给染了,煮了里面的松香,剩下的便是仔细地用笔给白色的部分上色。
    这是个精细活,需要仔细地涂色,还要干了后再涂,涂好几次,要慢慢来。
    这一年的冬至在二十三,因此按农谚将有倒春寒,但冬天不论冬至在十一月的哪个旬都冷。
    天在阴了几天后下起了小雨,湘南的冬天一下雨就阴寒彻骨,虽然还没有下雪,也是让人够难受的。
    倩倩穿着几年前做的旧棉衣,虽然里面的棉花今年有新翻,纺纱时手还是冰的。
    但是嘎公何生贵来了,而且带来了两个舅母捎的话。一个要大红的细棉料给自己做新衣,一个要蜡染或药斑的蓝布给孩子做衣裳。布料和染料不仅没有,还有一堆要求。
    自从她家冬闲时开染坊染布,这两人就开始各种作妖。
    何氏是个向着娘家且没主见的,以前在县衙做临时书办打杂的大舅看不起她家,大舅母自然也白眼看人。
    整年都不来走一次亲戚,别说果子没吃到一个,还不时来她家借钱,何氏屁都不放一个。
    后来家景渐好,那个舅母照样一年难来一次,要求却多了。
    一会要段染蓝布,一会要段染红布,一会又要段花布做裙子,何氏屁颠屁颠地一一照办,不敢有丝毫怨言。
    想来当初老大年纪没嫁出去,在娘家受了不少气。这人哪,跪久了习惯了就不知道站起来,别人帮他站起来还要怨别人多事。何氏大约就是这种人。
    是以倩倩以往每年这个时候都憋屈,又没处发火。
    何氏没见识,自己家人说什么都是错,外人放个屁都是香,听风就是雨的本事一年年见长。
    这次她在外公面前没说什么,何生贵一走就发了飙:“又是这样,不是拿这种就是拿那种,别讲是钱,连米都没得一升,我是不做那些东西的,也不能拿我织的布来染。要当好人自己当去。”
    何氏生了气:“你个绝跟头,就是白眼狼,你舅娘拿点东西又哪们等?她们没拿东西过来?当初就不应该生了你。”
    “哟!又讲这话。多谢你生了我?是我想要你生的,你当初就不应该生我。生下了做什么?受苦受累不说,从小到大当丫鬟。你若现在把我赶出去,我还要感谢你呢。”这话极为剜心,且是诛心之论。
    倩倩偶然消沉时总觉得人生就像《金刚经》里说的,如梦幻泡影,自己跟家里人缘分太浅。
    若不是公公奶奶对自己极好,恐怕自己早不在了,所以孝敬大多也给了两位老的,至于父母,关系却浅了许多。
    她是个有些记仇的人,深信孔夫子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之说。
    从小到大何氏如何对她的自己心里门儿清,加上之前对她不想嫁人的谩骂叠加,便发觉自己不过是个可以卖的人罢了,中间虽然也有些温情时刻,却总也抵不过那些寒冷时光。
    何况本次何氏又偷拿了几块碎银子给娘家。
    拿着她挣的钱送人,这是倩倩万万不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