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九年十月二十六日夜,北直隶永平府迁安县,龙井关。
两座山峰之间有一道高丈余、长百余丈的斑驳城墙,东西中分别矗立着三座两丈高的碉楼。
天气渐渐转凉,城墙上两名士兵把身上单薄的棉衣裹得更紧了。
士兵甲从胸甲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小心打开来,里面是一些被碾碎的烟叶和黄色的纸。士兵甲熟练地把烟叶用纸卷起来,摸出火折子点燃,狠狠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仿佛整个人都去到了西方极乐世界。
士兵乙看着士兵甲一番操作,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道:“怪不得大哥你都不用带烟枪,原来你还有这样的玩意,给我点尝尝呗!”
士兵甲赶忙把布包攒好塞回胸前。
“切,小气!我自己也有。”说着,士兵乙摘下腰间的烟枪,也从胸前摸出一点烟叶塞进烟枪里点燃,美美地吸了一口。
吸着烟,士兵乙忽然想起了在老家的父亲,当初因为家里揭不开锅,他只能离开村子来到边关从军,父亲把他送到村口,把这杆随身二十多年的老烟枪给了他,说:“儿啊,爹没什么可以给你的,就这杆烟枪了,一定要活着回来,保重。”
士兵乙抬起头,看见了天空中高悬于顶的明月,一片清冷的月光洒满了关外漆黑辽阔的大地,仿佛无数萤火虫匍匐在地面熠熠闪光……
闪光?不对!
这月光照在草地上怎么会闪光?
士兵乙凝眸看去,只见山腰上一个个身影趴在地上阴暗扭曲地爬行,身上挂着的刀身不时映射出一点月光。
“他妈的有人!敌袭!敌袭——”
“咚咚隆咚锵……”
“妈的!”听着城墙上响起的敲锣告警声,趴在地上被蚊虫咬了一脸包、浑身难受的多铎咒骂一声,举刀大喊:“冲锋!随我攻城!”
手下的士兵迅速爬起身冲到城墙下,拿出爬墙钩,旋转几圈甩到城墙上去,试着拉扯几下连接钩子的绳索,确定抓牢靠了赶紧往上爬。士兵爬到一半,墙上忽然伸出一把刀砍断了绳索,“哎哟喂——”士兵摔在地上,一块半人大的石块紧跟着落下,把那名士兵砸成了肉饼。
“快!把飞梯搬上来!”多铎看着惨死的士兵,愤怒地朝后方大喊。
后方的士兵扛着长长的飞梯赶紧冲上来,将飞梯架在城墙上,下方几人按住,先登营士兵马上开始攀爬。
城墙上的明军兵卒使用长杆把飞梯推倒、用石块砸下、用长枪捅扎、用弓箭射击,拼命抵挡着想要攻杀上来的敌人。但是龙井关戎务废弛多年,将领报空额吃空饷,实际守军只有不到二百人。此时要守卫一百余丈长的城墙,顾前不顾后,兵力捉襟见肘。
“敌人怎么会来进攻这里!”看着关外黑压压一片,如波涛浪涌一般滚滚而来的敌人,龙井关守备将领呆呆地愣住了。
“轰隆——轰隆——”城墙上仅有的两门终于开火了,但是两枚炮弹砸到黑压压的人海里溅不起一点浪花。
守备将领被炮声惊醒,听着城墙下人声鼎沸,有说蒙语的,有说汉语的,有说女真语的,他立刻明白过来:“是建奴!反击!反击!给我守住!立刻找人去三屯营搬救兵!”
龙井关的两声炮响,震天摄地,隆隆炮声传遍了整个山野。离龙井关几里外汉儿庄的几百名明军听到炮声,马上赶往支援。
等援军来到龙井关时,不少蒙古兵和汉兵已经登上了城头,正与坚守的明军厮杀在一起。援军赶紧上城支援,阻止敌人进一步扩大在城头的位置。
突然,城下传来“轰——”一声巨响,整个城关都抖了三抖。建奴在城门处引爆了一个装满火药的陶罐,窄小的城门被炸得粉碎,关外的多铎乘机带人冲入关内。
士兵甲和士兵乙背靠背,手持长刀砍杀着眼前的敌人。
“哈——”士兵甲仰天长啸,“来呀!刚刚把一个砸成了肉饼!老子今天死也够本了!”说着一刀砍翻面前一名金钱鼠尾的瘦猴,只听那瘦猴倒在地上惨烈地喊叫着:“啊呀——救命啊——”
士兵甲一听到他说的是汉语,怒不可遏:“你个狗汉奸!”紧接着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但这一会儿功夫,城下就上来了三四名敌人,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蒙古人,抓着一把狼牙棒砸在士兵甲胸前。士兵甲痛叫一声,整个人萎靡不振,瘫靠在城垛边上,已是出气多入气少。
士兵乙见状,怒吼一声,一刀将那名蒙古人捅了个通透,来不及拔刀,一个箭步冲到士兵甲身边,摇晃着对方失声叫道:“大哥!”只见士兵甲已经眼神涣散,失去了生机。
“啊——”士兵乙愤怒地转身,却只见几名敌兵一拥而上,数把刀捅到士兵乙胸甲上,推着他撞到士兵甲的尸体,俩人一起跌下了城墙,失去了声息。
不到两个时辰,守卫龙井关的明军全军覆没,城头上的明军尸体被尽数抛弃到城下,再无人理会。
多铎坐在一块石头上,抹去刀刃凝固的血液,对下首发号施令:“立刻派人回去通知汗王,我们已攻下龙井关,让他速速带大军入关!”
“石廷柱,你带两个甲喇和哈坦巴图鲁、多尔济部往西南方向,那里还有一座叫洪山口的关隘,趁着明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攻下来,派人守住。”
“嗻!领命!”
“达尔罕洪巴图鲁,你领两千人留守此地,无论如何都要守住龙井关,等待汗王到来,我大金的勇士一旦踏过这道关口,这明廷腹地也就任我驰骋了!”
“领命!”
“其他人随我来!”多铎率部先攻击汉儿庄,守将李丰泽见无力回天,便率城内人剃发出降。
然后继续向南进军,在洒河桥一带与从三屯营出来姗姗来援的忠义中卫明军相遇。忠义中卫明军军心涣散、战斗力羸弱不堪,双方短兵相接,明军一触即溃,不到半时辰的野战,明军总兵朱国彦自杀,副将易爱、参将王遵臣战死,明军将士全军覆没。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亮,皇太极率大军进入龙井关,并召集部下发布敕令:
“此次行动蒙受上天眷顾,顽抗不从者诛杀;而对于那些归降的百姓,即使是鸡、猪等家畜也不得抢夺。被俘虏的人不要拆散他们的家庭,不要奸淫妇女,不要抢夺衣物,不要破坏房屋和庙宇,不要毁坏器皿,不要砍伐果树。
如果有违反命令杀害投降者、奸淫妇女的,斩首;破坏房屋、庙宇、砍伐果树、抢夺衣物、背离本旗纛及入村落私掠的,从重鞭打。此外,切忌随意食用明人的熟食,也不要喝他们的酒,听说山海关内多有毒药,一定要小心谨慎。
不要用干粮喂马。如果马匹瘦弱,短时间可以煮饲料来喂养;强壮的马匹就用草料喂养,等到休息的时候再喂粮食。凡是采集柴草,不可妄自行动,必须有人带领结伴前往采集。有离开众人独自前去的,要抓捕起来。
有违反禁令的固山额真、甲喇额真、牛录额真等人同罪处罚!”
不久,皇太极率军西进攻破大安口城,迫使明军守军投降。随后又进攻马兰峪,采用围点打援的战术,伏击歼灭遵化卫援军,逼降了马兰峪守军。
消息传到京师,京师、朝堂上下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