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二日上午,皇城西苑,一艘华丽的画舫正悠悠游荡于湖面上。
画舫中传出阵阵琴瑟音乐和欢声笑语,太医院的医官医士们坐在其中,看着面前翩翩起舞的歌姬,吃着酒肉,好不快活。
这时,一名青衫医官站起来,举着酒杯,豪气道:“今日承蒙王院判(虚构)做东邀请,得以与诸位欢聚一堂,共享美酒,我在这里敬王院判、敬诸位一杯!”
“好!好!好!敬王院判!敬诸位!”
船内顿时一阵欢呼喝彩的回应,众人觥筹交错,酒香弥漫。
青衫医官杯酒下肚,环视一圈,疑问道:“王院判何在?”
众人闻言纷纷左顾右盼,去寻那所谓的王院判。
“王院判似乎不在船上?”
恰在此时,湖面抚起一阵清风,透过窗户吹入。
正当众人安然享受风吹时,画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使得众人几乎全都摔倒在甲板上。
“发……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会突然吹起狂风?”
“不是狂风,似乎有人在水里……”
画舫摇晃得越来越剧烈,两侧船舷反复浸入水面之下,船上众人也被摇晃得东倒西歪,随着船体反复翻滚。
“啊呀!救命啊——”
最终,水面“轰隆”一声炸响,船体彻底朝着一侧倾覆,湖水涌入画舫之中,许多人被湖水卷入水下,就此没了声息。
三名熟悉水性之人好不容易挣扎着浮出水面,拼命朝着距离较近的岸边游去。
就在他们靠岸之时,岸边出现十数名全身包裹黑衣之人,把一个人影推到水中。
三人齐头看去,顿时惊叫出声:“王院判!”
只见那王院判耳目紧闭,脸色一片苍白,早已死去多时。
“你们要造反吗!竟敢谋杀太医团重臣!”
其中一名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今日西苑突然天色巨变,狂风大作,画舫被打翻,太医院众人落水,船上众人皆淹死湖中。”
“你们想要干什……”
不等废话,黑衣人协力把三人死死按入水中。
直到最后,岸边只剩四具尸体静静地飘荡着。
当晚,翻船淹死人一事逐渐在紫禁城内传开,一些宫女和太监偷偷在私下里议论起来。
“小翠红(虚构),你听说了吗?今天早上太医院那些人去西苑游玩,被大风打翻了画舫,船上那些人全都被淹死了!”
“啊?不会吧?小桌子(虚构)你可不要哄骗我。”
“我啥时候骗过你了?这事都在宫里传开了,就你消息来得慢。”
“那画舫我在当值的时候也上去过,那么大那么稳一艘船,怎么可能被大风打翻呢?”
“诶,我跟你说,此事很是蹊跷,前两年陛下也是在西苑游船时刮风落水的,今天这事……”
小桌子说到一半忽然就停下来闭上嘴低下头去。
小翠红回头看去,只见一名老太监正冷冷地盯着他们,便也急忙低下头去:“奴婢见过李公公!”
李永贞低声厉色道:“宫中之事岂是尔等贱婢可以议论的,以后自个长点记性,否则小心小命不保。”
“奴婢该死!奴婢再也不敢了!”
李永贞冷哼一声,继续道:“今晚都知监、印绶监那边有诸多事务,你们两个都去那边帮忙。”
“是!奴婢遵命。”
两名宫女太监朝着都知监、印绶监匆匆而去,一名黑衣人出现在李永贞身后,轻声问道:“这两人如何处置?”
李永贞冷冷一笑,道:“不管那件事他们有没有参与,但他们喜欢在内宫中嚼舌根,传播各种谣言,只有死人才会永远闭嘴。”
黑衣人点点头:“明白了。”
是晚,都知监大火,火借风势又引燃了隔壁印绶监。
由于救火不力,火烧了一夜,都知监被夷为平地,印绶监被烧毁大半,烧死了被困在房屋中的宫女太监二百余人,其中有十余人是被困在未起火的房屋中因房顶垮塌被砸死的。
数日后,魏忠贤手下五彪之一、锦衣卫东司理刑官杨寰被人发现暴毙家中。
次日,魏忠贤手下五彪之一、锦衣卫校尉崔应元在家中上吊自杀。
同一天,负责处理杨寰身死事宜的魏忠贤手下五彪之一、东厂理刑官孙云鹤因车驾马匹受惊失控冲入河中,连同几名手下全都被淹死。
这晚,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正坐在家中书房呆呆发愣,桌面上是杨寰、崔应元、孙云鹤三人死亡的调查卷宗。
“老爷,宫里来人了!”门外传来老管家的声音。
田尔耕不禁心中一颤,强压下手中哆嗦,向门外道:“有请。”
不久,一名小太监入屋,拱手道:“见过指挥使大人!”
田尔耕疑问道:“请问公公,干爹深夜寻我何事?”
小太监道:“大人误会了,是陛下有请!”
田尔耕顿时脸色煞白,长久后叹了口气,道:“那便有劳公公引路。”
深宫中,御书房。田尔耕来到朱由校案前。
近秋了,晚上有点凉意,皇帝的书房中点了火盆,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但是田尔耕却浑身冷意,背脊发寒,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微臣田尔耕叩见皇上!”
朱由校一言不发,只是慢慢地看着手中的奏本,一本一本地看,看完一本放下,又拿起一本继续看。田尔耕不敢抬头,也不敢发问,只能听见奏本翻开和拿起放下的声音。
时间过去了约莫一刻钟,但田尔耕却感觉过去了一年,不!是感觉过去了一辈子!田尔耕整个人都僵在地上,连发抖都不敢有动静,身上的飞鱼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良久,朱由校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奏本,笑眯眯地道:“田尔耕,你可知道这些奏折都写了些什么吗?你想知道写了些什么吗?”
田尔耕哆哆嗦嗦,两排牙上下打战,一点话都说不出来。
朱由校挑选着奏本,如数家珍:
“这几本是近年来大臣们上疏弹劾、揭发你结党营私、滥用职权、陷害忠良的;这本是西厂调查你和你的心腹手下杨寰互相勾结做的事,有不少人证物证呢;
这本是你和你家人的家财、田产房产的基本情况,田大人这些年兢兢业业赚得好大一个家当啊;
这本则是你的手下、手下的亲人、你的亲人、远房的亲戚跟着你做的勾当,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大人你来说说,这些罪责该怎么判处呢?”
田尔耕脸色铁青,又由青转白:“臣……臣……我……臣……”
朱由校不等他说完,又道:“判个诛九族不过分吧?”
田尔耕涕泗横流,“哇”地一声干呕起来,呕了几下,喘过气来,声音也含糊不清:“皇上……皇上……臣罪该万死,臣罪该凌迟!臣仅求皇上放过臣的儿女,他们还年幼,他们是无辜的……”
“砰、砰、砰……”田尔耕一边说着一边头颅猛砸地板,额头上血肉模糊,地板上一滩鲜血。
“朕可以给你个机会!”
朱由校怕田尔耕磕死在这御书房,说着拿起那十余本奏折一把扔到了火盆里,溅起了无数火星子,几块碎炭弹起来溅射到田尔耕的手上,却只见田尔耕猛地抬起头,顾不得鲜血留下、木炭烫手,死死地盯着火盆中缓缓燃烧的奏本。
过了一会儿,朱由校看着奏本在盆中化成灰,道:
“奏折因为朕手滑落入火盆中已毁,朕也不记得奏折的内容了。但是,田爱卿,从今往后你可得记住,你不是魏忠贤的干儿子,魏忠贤不是你的干爹!你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而锦衣卫是朕的锦衣卫。你听懂了吗?”
田尔耕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臣谢陛下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