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信上升，只能看到火红色的一个光点，在夜幕之中分外显眼。
    楼惊御随着火信升空开始倒数。
    “三——”
    “二——”
    影十一的心随着楼惊御的倒数而怦怦跳着，他有预感，这或许就是楼惊御送他的礼物。
    少年感受着身后人的温度和拥抱的力度，不由得紧张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岸边。
    影十一双手不知何时攥成了拳，又被小心地包裹在熟悉的温度里。
    心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然后下一刻火信在空中炸开，发出短促的炮声。
    “一。”
    楼惊御倒数完毕的那一刻，百余座高楼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亮起了所有的灯。
    这一瞬间足够惊艳。
    湖中游船的人们偶尔远眺，幸运地看见了这一瞬间，发出阵阵惊呼，呼朋引伴来看，湖面上一下子热闹起来。
    而影十一看着原本漆黑的一片被璀璨的灯火代替，也骤然睁大了眸子。
    惊讶和惊喜毫不掩饰。
    一瞬即是永恒，而影十一将这一瞬完整看过，又一点不落地记在了心里。
    连绵的灯火点亮了停雁湖的西岸，明亮犹如白昼。
    丝竹声从朱楼传来，楼上开放式的高台上，舞女踩在鼓上舞动着手中长长的绸带，绸带随风而起，随风摇曳出飞天的舞曲。
    曲子是一首祝寿曲，像是一首颂歌，是楼惊御亲自选的。
    楼宇的轮廓在灯光的照耀下变得无比鲜明清晰，那些店铺酒家也逐渐热闹起来，映衬出无限的烟火颜色。
    那些高楼的倒影在灯火的映照下显现在湖面上，璀璨又梦幻。
    “今夜这一百一十座高楼的灯火都为你而亮起。”
    楼惊御在影十一身后和他说。
    影十一却没有立刻回他的话，这倒是不寻常的。
    楼惊御讶然低头，走到他身前看他，
    就见少年眼中薄雾笼罩，双眸亮晶晶的，唇边却是笑着的。
    楼惊御哭笑不得，他是让影十一高兴的，可不是让人掉眼泪的。
    “开心吗？怎么要掉金豆子了？”
    楼惊御凑过去亲他眼睛。
    影十一不好意思地去牵他的手，好像一刻也不想分开一样。
    他不知道主子是怎么办成这事的。
    京中不是他们的地界，岸边又这么多店家，要如何沟通花出去多少银子才能有这一刻的灯光齐亮，又如何布置安排才能让他在湖中心看得这么清楚明白……
    灯光虽璀璨惊艳，但更难忘的是楼惊御的心意。
    “阿御……”
    “嗯，在呢。”
    楼惊御反握住他的手，带他往夹板前面走了走，故意逗他。
    “才给你看了一半就要哭了，一会儿给你看了另一半我哄不好了可怎么办？”
    影十一眨巴眨巴眼，湿润的眼睫随着上下扇动，眸子里的一层水波却始终没掉下来。
    他看了看岸边灯火已经都明朗起来，湖面上除了看热闹的人也没什么不一样。
    所以还有什么？
    “阿御，还有？”
    影十一晃了晃他的大手，想看另外一半。
    “阿御，要看的要看的。”
    “阿御，阿御。”
    他的嗓音许是因为内心难以言明的情绪有些激烈，带着些不同于往常的软音，一字一句戳着楼惊御的心尖。
    迫切，却又乖巧极了。
    楼惊御抬手捧起他的脸，自然舍不得他着急，另一只手朝影三比了个手势。
    影三会意，又点燃了另一枚火信。
    “十一，这次要看天上了。”
    楼惊御提醒他，和他并肩而立。
    火信的短促炸裂声后，紧随跟着无数嗖嗖声，不知什么东西也一起迅速飞上了天空。
    然后一声声炸裂在夜幕，迸发出五颜六色的发散状的光芒。
    是烟火。
    满城烟火。
    随着第一朵烟花绽放在宁静的天空中，剩下的一朵又一朵争着抢着也一声声绽放。
    明明是短暂又转瞬即逝的东西，却令人应接不暇，好似不会停下来一样，点亮了整片天空。
    烟火绚烂夺目，颜色和光影的碰撞夺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二人的船停在湖面中心，正好能将从湖周边燃放的所有烟花都看个遍。
    影十一仰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天上的烟火，脸上全是惊喜的笑意，天上的灿烂映在他的眼睛里，是这世间最美丽的风景。
    在众人的目光都被天上烟火吸引的时候，楼惊御的目光却停留在影十一身上。
    眼前的影十一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感动，唇色红润，眼眸明亮，充满着少年人的生机，犹如一把脆生生的青绿竹子。
    ——风雪难以摧折，雨露总是偏爱。
    烟火一朵又一朵绽放，这一夜太过明亮，让楼惊御想起前世的时候。
    那些被思念所缠绕的年岁里，楼惊御曾走下丹栖山，在七月十五的时候踏入人间烟火里，为影十一放很多很多河灯。
    中元之夜，有些人畏惧这个节日，楼惊御却每一年都记着这个日子，将河灯放在江河湖海里。
    他希望那些传闻故事是真的，希望这些明亮的灯火能够照耀影十一要走的前路，了了寄托自己的哀思。
    那时候楼惊御冷着脸蹲在河边，点亮一盏又一盏河灯，冷峻的脸色吓得旁人不敢上前。
    楼惊御总是看着河面上飘着的河灯，影影绰绰一大片，眼前便会不自觉浮现出影十一在南雾密林和他相处时的那些影像。
    那些曾经属于影十一的深刻入骨的爱意和思恋，随着岁月也在他的心底镌刻地越来越深重。
    让他宁愿放弃一切求得重来。
    好在真的得偿所愿了。
    头顶的烟花还在放着，影十一却好似感受到了楼惊御的目光，回头看了他一眼。
    “阿御。”他弯起唇叫他，眼睛亮得惊人。
    楼惊御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被他的声音叫回了神儿。
    “嗯，我在。”
    他将手搭在影十一的后腰上缓缓收紧力道，看着面前的少年，听着他的轻唤，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瞬间又是那样的无懈可击，淡然从容。
    “怎么了？”他问得温柔，低头和他四目相对。
    “阿御为什么不看烟花？”影十一问。
    影十一看了眼天空，烟火璀璨而热烈，但却很是短暂，他想让楼惊御也享受这样的美景。
    楼惊御笑起来，附在他耳边说道：“因为此间万千灯火，也不及你回眸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