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总是不好受的,崔祁泡了热茶,慢悠悠地喝下去才感觉酒劲散发出去了。
他虽然不会醉,但酒精积压在身体里也不好受,昨天喝了三斤,实在有点超过了。
更超过的是云姬,她个子不高,酒量不小,姬琮已经不省人事了,她还在继续灌酒。
后半夜是她拖着根本叫不醒的姬琮回了房间,崔祁收拾了残局,霁儿热了提前准备好的醒酒汤喂给醉鬼们。
随意熬了一锅粥就着腌菜,几人都吃的很香,喝到最后,他们都吐了,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霁儿朝大人们投去鄙夷的眼神。
“怎么?霁儿有话想说?”
崔祁吸溜着粥水,眼睛瞥向霁儿,其中的冰冷冻得霁儿一哆嗦,他讪笑道:“没有没有,师父英明神武。”
姬琮立马劝道:“喝酒的确不是好习惯,霁儿可不要学。”
喝完粥,崔祁正打算洗个热水澡,这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崔祁连忙穿上衣服去开门,却发现门外是季瑗。
“崔先生,不请自来,还望海涵。”
季瑗风尘仆仆也不曾失了礼数,崔祁也只好笑道:“郎中令能在百忙之中前来,寒舍蓬荜生辉。院落不曾打扫,餐具也还未撤下,还望郎中令别介意。”
引季瑗进了小院,经过昨晚的摧残,现在的院子可谓一片狼藉,云姬见客人来了,迅速开始打扫,但已经来不及了。
“崔先生不必如此,我此次前来是和先生商量糖的事情。”
季瑗看着乱七八糟的院落,尚未散尽的酒味,突然觉得自己对崔祁的仙人滤镜碎成一地,当初那个青衫广袖,仙骨脱俗的道士哪去了?
眼前这个穿着连体衣,一脸困倦的人真的是崔祁吗?
因为要谈事情,崔祁去换了衣服,洗了把脸,那个仙风道骨的仙人好似又回来了,但破碎的人设一时之间是粘不起来了。
姬琮也换上大红色直裾,送上茶水和糕点后匆忙跑路,还不忘带着霁儿一起。
“不好意思,昨天喝了酒,没来得及收拾。”
崔祁的解释很苍白,他说的的确是实话,但越是实话越觉得丢人。
季瑗点点头,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没信,他一向守礼,不会过多询问个人私下如何。更何况崔祁只是喝酒,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顶多有些不礼貌罢了。
但他没有提前送上拜帖,贸然来访更是失礼,因而他也没立场指责崔祁的行为。
崔祁自己就已经很超前了,没想到越王兰更超前,他提出要在南方海上的小岛上种植甘蔗等作物,以获取糖和其他物资。
崔祁都听愣了,这真的是古人吗?他不敢提出的种植园竟然被自己想出来了。
他踟蹰道:“越王提议固然好,但岛上目前已经被蛇占据,不知可有解决之策?”
季瑗拿出卷竹简:“崔先生请看,大王打算放火烧荒,再吸引各国移民前往。上古之时百姓少而蛇虫多,现如今照样是人道为主,区区蛇虫,不足为惧。”
竹简上是越王的计划,他写的特别详细,从开荒到后来的售卖都考虑到了,崔祁不由得在心里为他鼓掌:“蛇最怕硫磺,越王可先以硫磺祛蛇,再进行开荒。”
这是一箭三雕之策,越王得了财务自由,崔祁和公主息能逼出那个牧蛇之人,同时南方的海岛也彻底归属了天子治下,后人也能享用到廉价的热带作物。
不好的只有被烧死的蛇虫和被迫迁移的居民。
“这个自然,只是不知崔先生对移民有何良策?”
崔祁笑笑:“找最穷的。活着都艰难的情况下背井离乡也就不算什么了,我会提供足够的冰块,尽量减少他们的水土不服和死亡率。也希望越王不要过分逼迫,万物都有其规律,拔苗助长可不好。”
季瑗把崔祁的话记在另一份布帛上,崔祁的弦外之音他听出来了,意思是不要对种植园的移民太苛刻,不过那里终年炎热,冰块的确不可缺少。
虽说为了填补国库,季瑗这些年来一直跟商贾打交道,但他骨子里依旧是个文人,对仁政有着追求。
就算崔祁不说,他也不想对移民压迫太过。
两人又商讨了海外的细节,一晃已是傍晚,崔祁主动道:“兹事体大,郎中令不如在寒舍歇息一晚。”
季瑗也赞同:“我不比崔先生能日行千里,便叨扰一晚。”
因为不想做饭,崔祁带着季瑗去了北市,骤见如此繁华的市集,季瑗不由得感慨:“虞国富庶果然冠绝天下,不知越国何时…”
崔祁想了想:“以越国的条件,首先得基建到位才行,那么多蛮荒之地,连接在一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这也是唐国为何要修路的缘故,庙堂必须控制全国的所有地区。”
唐国当年修路让赵婴挨了不少骂名,但他不介意,只要为了唐国好,他做什么都行,而唐王元的名声在他的衬托下反而不错。
“主随客便,郎中令想吃什么?”
崔祁几乎吃遍北市,他是个有钱存不住的人,吃饭店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而且现在没有食品添加剂,他吃着也放心。
云姬也屈服在不用做饭的诱惑下,随着大家一起外食。
季瑗扫了一圈,按照礼仪这样做也是不对的,但难得出来一趟,不尝尝虞国特色好像亏了。
他指了指远处挂着羊皮招牌的食肆道:“就那家吧,听说虞国羊肉最是肥美。崔先生也不必唤我郎中令了,我字仲平,这么叫就好。”
“好,仲平。”
崔祁从善如流,在外面叫官职的确不大合适,他介绍道:“虞国的羊肉多是草原送过来的,比起越国的确要新鲜许多。”
“说起来,上次在王宫吃到的宴席当真难忘,云梦旁的小店做的河鲜也十分味美,这就是水土的缘故啊。”
坐到食肆,崔祁大方地点了不少,季瑗皱眉道:“崔先生,太浪费了。”
崔祁笑了:“没关系,家里人也没有吃饭,他们等着我吃完带回去些呢。仲平安心便是,我的虞刀也不能乱花。”
“那对母子便是唐王的质子吧。”
季瑗这话没头没尾,但崔祁还是好脾气地回答了:“的确,我见过唐王的事情想来你们都知道,霁儿已经被放弃了,他现在跟着我做道士,也算另辟蹊径了。”
要说崔祁对道士这个职业多喜欢,那倒也算不上,陆青鸾是老道士,那他就是小道士,学道法,读道经,但羽灵宗都不受戒律管束,他也正常地吃牛肉荤腥。
几盘炙羊肉和薄饼上了桌,崔祁请季瑗先动筷,他叹息道:“还是孩子少好,没有竞争。”
季瑗却反对:“如果王族血脉岌岌可危,像卫国那样可怎么办?唐王的做法很正常,孩子多才能延续家族,拱卫君王。”
“那他还是册立了大公主,顺便给她死去十多年的母亲追封了王后之位,让她占了嫡长。要是梁王尚在,唐王元也不会那么做。”
崔祁很为唐王后伤感,金尊玉贵的独生女,嫡公主,最后落到如此地步,要是按照他表妹看的小说的套路,估计就是冤死后重生,然后开始虐渣了。
可惜现实不是小说,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虞国的羊肉不愧是招牌,季瑗吃的优雅,可筷子却不停,他咽下肉才回道:“唐王此举的确怪异,册立女子为储君本就不合礼法,更何况王后有嫡子。”
“废嫡立庶是取乱之道,他不可能不清楚,所以才要追封太子之母,也是给自己打个补丁。”
“自从新法颁布,唐国就彻底抛弃了礼法,赵婴甚至叛出家族,唐王照旧重用他,墨家无君无父,唐王也放心地任用,实在奇怪。”
“还有白竹,他平日从不上朝,有战事时才会出现,唐王也不管束。”